安抚好叔儿,吃了点小笼包,人睡了。
春十把叔儿的手拿到腿上放着,轻轻摸,摸着摸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得咯以前多嫩的手,报纸全用烫过的,春十总记得叔儿修长的手指点着墨香,“十儿,这《完文正公嘉言钞》值得读,零乱无体系吧,但是丰富多姿,一切现世做正经事儿遇到的心灵困扰都有指导,可以常翻。”
再看看现在,细细的褶皱铺在上面,掌心里微薄却密实的老茧……春十一个哽咽,她叔儿一辈子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儿!大狱里,全干了……她来,得咯总说“我这里疼那里疼”,春十总笑着跟他揉,“咳,您这也算老了老了拉开了筋骨,说不准越活越硬朗。”实际呢,哪次出来春十不哭得泪湿袖口,不断抹泪,老了老了,叔儿吃苦了……
“春十,”小张在牢门外轻喊,
春十赶紧抹了泪,把叔儿的手轻放回去,给他盖好被子,又弯腰下来好好看了看,确实熟睡了。走出来。
小张见她红着一双眼,知道她又心疼得难受,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她一只胳膊往外走。
这妹子确实也不容易,小张长她七八岁,做她的个哥儿绰绰有余。这一路看下来,小小年纪,为了她叔儿算得倾尽全力,说起来,她叔儿难伺候又娇气,小性儿不少,却从没见这孩子丝毫怨言,一路靠自己扳呐,什么都往最好的给……
“这事儿怎么过只有靠你自己去活动了,我看还是有余地的,东西还压在监狱这边没往上边儿送,估计要打点一下也能压下去……”小张低语,春十点头,“我知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能办好。就是,”她吸了吸鼻子很诚祈地看向小张,“我叔儿您还得帮我多安慰安慰,他心重,您也知道他那性儿,多哄哄……”眼泪还在掉。小张点点头,“放心吧。”
从老港出来,已经近凌晨一点。
怒春十坐车里,并没有立即开车。黑夜里,她仰头靠在椅背上,合上眼,仿若养神。
一刻钟后,睁开眼,拿起电话,拨通了成乐的电话,
响了五六声后,那头,男人接起了电话,“喂,”有点熟睡刚醒来的慵懒语气,
“我是怒春十。”
“知道。”更清醒一些,沉稳起来,有点“你不是怒春十我根本不会接”的味道,
“现在能出来一下么,我在同协医院门口。”
“好。”他倒也没废话,挂了。
怒春十这才拉档启动,最后看了眼老港的大门,车,没入氤黑的泥泞小道……
她的车才在同协门口停稳,他来得也快,随后从对向驶来。
凌晨一点,医院门口静是静,不过还是有小商摊没关门,寥寥几枚灯照着,些许人声,说的都是盘点一天的收入。
春十朝他招招手,成乐下车走过来,拉开副驾门,坐了上来。
成乐还在笑,“怎么了,腰疾又犯了?我送你……”
哪知,看上去好好的怒春十,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照着她自己的大腿就扎去!
“春十!!”成乐防都没防备,只能突击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腕,却,刀尖已然没入腿中,她穿着深色的西裤,看不见血的颜色,却黑湿点点冒出……
她还在笑,却,些许狰狞,轻说,
“够不够,爽不爽,是不是非要我一条命搁你跟前了,你就放过我了?”
成乐眼沉得无法,任她说,低着头见那血越渗越多,却不做声,
春十一下爆发了出来,松了匕首转过身来两手狠狠抓住他胸口的衣裳!
“够不够!爽不爽啊!你搞我就搞我,非要去动我叔儿干嘛!他还能活多久,怎么就不能放过他!我把命给你好不好,我只求你放过我叔儿!放了他!!”狠狠地摇晃啊,手指掐得呛白,春十喊得声嘶力竭,
成乐抬起头,“你这性子得改,没弄清楚就赶着拼命,真死了也不值。”
“放你娘的屁!”春十狠狠推开他,“这会儿还有谁想着害我!除了你!不就我没应下你那狗屁差事,你不爽了,就来翻我叔儿的案!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呀,我……我……”春十揪着裤子,真是伤心得无所适从,哭得泪水涎水都在掉,讲什么形象,绝路了……
成乐看一眼她那伤口,这孩子还是有策略的,扎是扎了,扎得不深,再一个,她选在医院门口?!好吧,成乐为眼前这孩子真是又心气又心无奈,怎么就能鬼头鬼脑地这招人疼!
“我不会害你。”成乐说着想越过她推开驾驶位车门好抱她下去,
春十还在发作,“不是你是谁!是茨田州那边来得函!”
成乐一下就吼过来!“茨田州是我家的呀?我那大个板眼说翻案就翻案,我要真这能,玩死你个没脑子的,干脆把你叔儿在狱里做掉,哭死你!”
春十先一愣,接着,哇哇大哭更厉害了,
“你要杀我叔儿,我杀你全家!杀你全家!”
好了,能这么胡闹的嚷嚷,说明好了,
成乐黑着脸,下车,走到驾驶位,开车门,一把把还在哭闹的疯婆子抱出来就往医院里走,
走到门口时,疯婆子的哭声已经变成,“疼,疼死我了……”
成乐额头都渗汗了,狗日的,这婆子最近有点压秤了,这小胖,加上走得急,躁得厉害。成乐低头多黑沉地说,“你怎么不干脆把车直接开到急诊室门口,自己就算有骨气地爬进来,路也少走不少呀。”讥诮地流油。
婆子这时候娇气,“车开不进来。”
成乐想揍死她。
☆、043
她还真是晓得心疼自己,记着苏焕一句话了,这会儿知道做戏要有余地,真没扎几深,哼哼得倒厉害,雷声大雨点小。
住院都不需要咩,医生在她惊喊鬼叫里给她包扎,问,“怎么刀扎这儿了?”她不叫了,脸上挂着泪,微撅嘴看别处。成乐哂笑说,“神经了,扎着玩儿呗。”医生看这对小男女,摆明闹着别扭,没问了。
“医生说不住院。”见成乐还是给她开了个烧钱的单人间,被抱着的她就扳,
成乐蹙着眉头,累哟,轻声说,“你饶了我好不好,就住一晚上,这医院啥都现成的,你一会儿又疼得哇哇叫,至少还有人帮我给你撅一针叫你消停。”春十咬嘴巴,头侧一边,不扳了。
把她安顿好,成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就见这货很没良心地已经睡着了。得,今儿她确实闹得够欢腾,也累了。
成乐过来把床头灯扭成弱光,轻轻开门出去了。
走廊上,成乐一个电话直接打给老棋,
“棋哥,怒春十这边怎么回事。”
语气沉。“招纳怒春十”这件事他只跟老棋提起过,并未细谈,却没想……
果然听见老棋轻笑,语气一向的柔和缓慢,“找上你了?”
“嗯。”成乐的口气听得出不高兴,老棋更放缓语调,“既然觉着她是个人才,就极力争取争取吧,手段是极端了点,只要见效不是。”
“你告诉小渎了?”
老棋使得出这样的手段,却未必狠得下这心如此“雷厉风行”往最痛上逼一个女孩儿,这是小渎的心肠。
老棋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轻叹了口气,“好好安抚安抚她吧,既然你说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她会记着你这情儿,今后好好补偿她就是。”
成乐挂了电话。这就是赵小渎,所有的考量就像朵曼陀罗,一个局设出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每一个细节都漂亮得无与伦比,不在乎有多毒,只在乎从头到尾是不是精致绝伦,把人心碾碎与否……
整了整心肠,成乐轻轻出了口气。忠,终究还是落心底呐,不能“辜负”了小渎的“心意”……
成乐就在走廊长椅上两手环胸低头眯了一小会儿。不进去守着她或许也是想斩断那点点冒出的柔意……
“成乐!”
成乐一下惊醒,定定神,听见是里头她在号丧般喊,“成乐!”生怕他跑了。
成乐抹了把脸。人心真不可测,你说小渎掏心精准,看似一网就把里面那位网进局,她也确实按着步骤在走:这会儿怕他跑了必定是因还有求于他。
但是,你能说里面那位就没一点和小渎类似的染毒小心肠?
她又何尝不是在设个小局框自己?
这一刀明显留了后路地扎下去,可谓摸着石头过河:是他干的,一了百了,没准还来个“小陷害”,告他伤人,讹他一个“人情”救她叔儿;不是他干的,就是“装可怜博同情攻势”了,求他一个“人情”救叔儿。
咳,同样都是七窍玲珑心,不过一个明着胆大毒,一个暗着小胆算计罢了。
这么一想,成乐又真为这货哭笑不得起来,看看下步她怎么演。
还是猜错了,
进来了这一瞧,猜错了,“瞬间变性情”这点,她比小渎都厉害。
首先,见他进来了,她就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朝他一笑,有些羞涩,有些虚弱。见鬼好不好,她那点腿伤至于搞得像大病一场吗!
拍拍床铺,示意他过来坐,成乐大方走近坐了下来,扭头看她,
她靠着,两手放腿上捏着手指头,大家闺秀般端庄,微低头,不看他了,只说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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