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
又一刀。
席勒就在里面,剖开它的肚子,就能见到他了。
神木埼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某种病态。
全然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仿佛是负隅顽抗的垂死之人。
双手沾满了滚烫的血,身际满是蒸腾的热气,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耳畔再也没有多余的声响。
世界又一次收声。
神木埼跪坐在原地,眼神安静地停驻在那只巨人身上,像极了虔诚跪地祈祷的神明信徒。
擂鼓般的震动分明强烈到,让她无法站稳。可她的神色依旧风过不惊。
除却潜藏在眼底,那暗流般涌动的悲戚。
又一次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地浩大也不过如此。
让你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属于任何地方。
神木埼保持着坐姿仰头凝视天空,一丝云都没有。
状似悲伤的时刻,阳光挥毫泼墨。
刺目地,让人睁不开眼。
可她望着如此明媚的景致,看到前路那样黯淡无光。
是因为前方那只已经迫近的巨人的手,挡住了这刺目的光线吗?
神木埼转动着僵滞的眼球,淡然地看向露出贪婪表情的巨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
金属落地的清脆敲打之声荡进耳内,如同在宣告着帷幕的落下。
她并没有被巨人拈起来,因为在那只手伸向她的时候,已经被人削断了。
有人站在了她的眼前,神木埼没来得及看一眼对方的脸,就被那个人强行按在了怀里。
“蠢货。”
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
简单的字句似是在催人安眠,她放心地把自己交托给利威尔的肩膀,慢慢地靠了上去。
“他让你活着回去,你难道没听见么?”
神木埼倦怠地阖上了眼。
正因为还活着……所以才想一起回去啊……
即便她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站在对立面的他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倘若他对她刀刃相向,那么她还会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决绝对席勒的死视之淡然。
然而他竟以命救她。
她确实不能原谅席勒。
并不是因为薇拉。
那一日她向艾尔文坦白一切,离开房间的时候遇见伯爵大人时曾拜托过他一件事。
她需要一些活人让她检测给席勒注射的药剂是否确实存在问题。
那天沃波尔伯爵就把她带去了监狱。关押死囚的地方。
神木埼不会否认这件事完全是出于私心。事实铁铮铮地摆在她眼前,可她依旧亲手去验证了一遍。
被实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她面前。
她珍视生命,如今却做了和当年珊朵拉相同的事。
可她还是对席勒心存愧疚。
如果说珊朵拉改写了席勒的命运,那么神木埼才是让席勒送命的罪魁祸首啊。
神木埼额头抵着利威尔的肩,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席勒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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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神木埼的利威尔没过多久就下了撤退令,平安与主力汇合后,利威尔向艾尔文汇报了这次单独作业的结果。
佩特拉扶着神木埼的肩,看到身侧的那个人眼中依旧干涩。紧抿的双唇已经快被上齿碾压得几乎没有血色,可神木埼安静得仿佛她是透明一样。
回程的途中,一路静默无言。
神木埼坐在利威尔的马背上,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靠着他的背,任由沉默辗转成凭吊。
全员肃穆的神色,仿佛是即将去赴一场葬礼。
“就快进入固定炮的射程范围了。”
身际不知哪一名士兵这么说了一句,可完全听不出生还应有的那份欣喜。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了Wall Rose的城门,远处再一次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如同迎接军队回归的凯旋之音。
围在主干道两侧的人群似乎比前几次远征多了一些,熙熙攘攘的样子让平日安详的街道热闹非凡。这般喧嚣的场景,与此刻谨饬的军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神木埼一直靠在利威尔后背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朝右侧看去。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少年熟悉的面庞。
曾与他约定过,三年之后,调查兵团相见的那个少年,正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军队归来的姿容。
在发现利威尔身后的神木埼后,艾伦的眼神顿时明亮了一下。
神木埼怔了怔,错开视线。
【“喂,你说你想杀光所有巨人?”
“啊,一个不留。”
“那基本是做梦。”
“喂!”
“知道梦想的分量吗?”
“那比我刚才的一脚,重得多。”
“想加入调查兵团,就干脆点爬起来。”
“我在兵团等你。”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
如果以为杀光所有巨人就是你的目标,还远远不够啊……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加入调查兵团,背负的,就不止一个人的梦想了。
走出巨壁,踏上征程的那一刻,不要忘记脚下所走的路,都是无数殉葬在墙外士兵的血肉铸成的。
当你看到壁外天空下飞扬的自由之翼——
你会以它为荣。
记住这份荣耀吧,艾伦。
###
缓慢前行的军队来到了调查兵团的本部。
正忙着清点士兵的韩吉在看到名单上神木埼的名字后,四下环视了一圈。
“小神木去哪里了?”
闻言的佩特拉突然僵直了身,朝不远处的利威尔看去。
对上佩特拉的视线时,利威尔淡淡地啧了声“麻烦”,顾不得手头上还有多重要的工作等着他处理,径自离开了调查兵团。
###
站在Wall Rose的巨壁上俯瞰墙外,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风灌进神木埼尚未卸下的自由之翼斗篷,冷进了心里。
天真蓝。
让人无法错目。
曾经她和安于家畜般生活的人们一样,活着就好,虽然三面巨壁筑起的那一刻,人类把自己的自由作为交换双手奉上。
这个牢笼,就像是世界的缩影,在这之中什么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只是生存的土地减少了,一个人尚且能卑微到让人视若无睹,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么多。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壁外的苍穹,神木埼也不会开始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了吧。
出墙的机会才三次而已,他们憧憬的这片天,却第一次让她有种不能让任何东西染脏它的冲动。
她从没觉得以一己之力便可以背起整个世界往前走。
人生的路可长可短,有的人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把自己的梦想留给了别人;有的人步上这些人的后路,肩负着多人的梦想,继续走完这漫长而艰辛的旅途。
一个人可以无所不能,也可以苟且度日。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渺小得近乎荒谬,面对事实根本无力回天。
站得再高也没有用,在你的上方总有人比你更高。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磨灭绝望的夹缝中萌生的希冀。
很多人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却最终成了记忆的常客。
比如薇拉。
比如席勒。
现在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人,走得一个不剩。
神木埼这半年的收获太多太多,不知不觉地,肩上的负担便重了。
如果薇拉和席勒还听得到的话,神木埼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丢去一句粗口。
这么不负责地把重担交托给她,到头来,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别走”这种话……她怎么可能说出口。
倘若这就是成长的代价,神木埼觉得她对它的感悟,已经刻骨铭心了。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脚像是灌满了铅,怎么也迈不开。
一时间,神木埼空阔的脑中,翻滚进来了很多东西。
她还在调查兵团的那段日子,薇拉啊席勒啊韩吉啊佩特拉啊那些人每天都聚在一块儿的场景。所有人都揪着她和利威尔的八卦不放,被利威尔踹翻在地的时候她便理所当然地朝所有人竖起中指。
所有人都笑在了一块儿。
她从未开口说过,其实朝夕相处的温暖,她是憧憬过的。
重叠在一起的画面刹那间失色,她一怔,被自耳畔吹过的冷风刮得顿时清醒了起来。
这才发现,一切的一切,都被时间拦在了记忆之中。
兼程的岁月,怎么也挽留不住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碎了四下的阒寂,神木埼安静的背影微动,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向她走来的利威尔。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神木埼捕捉到了利威尔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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