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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勿入帝王家 (西梁烟)


  小林的轿子一路疾行到荣安宫偏门,掀开门帘子冲侍卫亮了亮牌子,侍卫远远见着轿子过来早就预备着,只略微瞟了一眼轿内没发现什么不妥,就说:“公公赶紧请吧。”小轿一路行到慈恩堂前,一个女官带了个小宫女早侯在那里,小林双手捧上食盒对女官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玉瑶姑姑……”那被唤作玉瑶姑姑的女子叹口气,说了一句:“这会子送元宵也只怕……”就住了嘴转身往内堂走去。小宫女早接过食盒,随玉瑶姑姑一同进去了。
  走到门口,玉瑶从食盒里捧出暖盅,对小宫女吩咐说:“你守在这里,旁的人不许进去,也不许靠近此处。”慈恩堂是太后日常起坐之处,两边各配着若干厢房配间,做茶水杂役之用。玉瑶先到了茶室,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官已经侯在那里,忙不迭的取了避毒针试过,随后盛了四只元宵到早备下的玉碗里。
  玉瑶悄声问了一句:“玉琼,你看怎样?”那女官摇摇头:“且看公主这碗元宵罢。”
  玉瑶亲取了红杉盘托了玉碗与玉琼一道行至内堂,公主接了过去道:“我来吧,两位姑姑就请守在这里,旁人一概不许进去。”
  公主端了玉碗进了内室,太后娘娘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她不过三十来岁年纪,素日保养得当,看上去只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因在病中,一把青丝简单挽了个随云髻,额上围了纯白的狐毛昭君套,只昭君套的当中镶有一颗雕了镂空团凤的胭脂玉扣,头上再无赘饰,身上穿着用暗金线织了万字曲水的檀色云锦夹衣,一副家常打扮。她容色清丽中透着贵气,额如螓首,眉如蛾须,肤白如玉,口含丹朱,眼若杏仁,只是无有什么神采,目光里透着几丝焦虑。
  太后靠着引枕按着额头数落脚边跪着的一个人:“哀家原想着皇帝你人也大了,我这个当母亲的很该放手,无需多事。但见朝堂上的皇帝也称得上行止有度进退合宜,殊不知后宫里我还有这样出息的一个儿子!”说到出息二字,她的手不可抑制的微抖了起来,胸口也有些起伏不定。
  太后跟前跪着一个明黄服色的年轻男子,正是年方十六的少年皇帝,背挺的笔直,低头垂手的跪在那里。皇帝右手边的地毯晕开一片暗色的血渍,原来是从右手衣袖里流出来的,此刻已没有再淌血,只在手背上尚有蜿蜒而出的一道褐色的血痕。
  公主只做什么没听到的样子,捧着玉碗放轻了脚步上前,柔声劝说太后:“母后,您一早匆匆起来,还没进过什么东西,尝尝元宵罢,饿狠了伤了脾胃怎么好。”太后摆摆手示意她放下,叹口气道:“琪琪格,你是个好孩子。”又狠狠的剜了跪着的皇帝一眼说:“那犯上作乱的小蹄子你下不去手也没什么,哀家来处置!你既然是皇帝,本也应该心系朝堂,后宫的事情原该你皇后给你打点。现下她既然有了身孕不便利,说不得哀家再替你夫妻多管一回闲事,想来皇后以后知道了,也没什么不乐意的。”皇帝恍若未闻,背依旧挺直,太后当他认了乖,吩咐公主道:“阿琼阿瑶不拘哪个在外面,给我传个人进来。”
  公主诺了一声转身出去,对门外的两位女官说:“母后请一位姑姑入内听旨。”玉瑶面有不忍之色,对玉琼抬抬下巴往内使了眼色道:“我还是在这里守着罢。”玉琼点了一点头,随公主入得内堂,给太后见过礼,仿佛没有看到地上跪着皇帝一般,垂手屏气站着,静等太后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开文,第一次写这么长的
愿与女主共成长吧
慢热文,大体走向可能要六七章之后才会明朗。

☆、急审

  第二章急审
  太后待得玉琼入内,凝神看了皇帝片刻,依旧靠着引枕,一手扶着头,一手轻轻敲着塌上的梨花木小桌,缓缓的吐出一句:“传哀家的懿旨,宫人奕华意图不轨,犯上作乱,即刻收押慎刑司,玉华宫一干人等,逐一清查,不可漏下一人。待查出主谋后,凌迟处死,诛三族,余亲没入贱籍,遇赦不赦。”公主琪琪格听了暗自想到:太后娘娘只得皇帝哥哥这一个亲生儿子,如珠似宝的养大,好端端被一个妃妾所伤,皇帝哥哥自己的伤口尚且淌着血倒顾不上,先紧着来太后处跪着为凶手求饶。想来这一举动倒让太后娘娘气愈发的狠了。故此,连弈华原有正二品的朝元夫人称号也懒得另行夺了去,直接金口玉断四个字‘宫人奕华’,这宫中此后各处相关的记档自然一笔勾销,竟是从来未曾有过朝元夫人了。
  公主心中所想这些念头,也不过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皇帝的脊背本来是挺的笔直,听到懿旨,若被抽去脊骨一般,一把拉住玉琼的裙角,玉琼不便乱动,站定了望向太后,皇帝松开手,对着太后重重叩头下去道:“母后执掌后宫,定夺内苑事宜原是正理,儿子不敢多言。只是若奕华去了,儿子的心也说不得随她去了。儿断断不敢为了一个女子难为母亲,儿只是为自己的心。”太后闻言怒气更盛,直起身,正坐定眼看向皇帝,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才能来打消他的执念,只觉得脑仁儿一阵阵的疼。
  皇帝抬起头来,眼眶已是微润,他膝行了两步,跪在太后的脚边到:“先皇殡天以来,儿子和母亲相依为命十余年,母亲的慈恩和艰辛,儿子不敢有一日或忘,儿子不敢忤逆,只求母亲再疼疼儿子吧。”停了停,见太后微微有动容之意,却依旧沉默着没发话,皇帝替太后理了理裙角的褶子,低低的哀告了一声“娘~~”。
  太后听得皇帝这样唤她,那瞬间,心不由得软了一半,复又想到,皇帝这番作态全然是为了那个弑君的贱妇,心头火起,兼之病痛之下头痛欲裂,肚肠不由得比先前更硬了三分。但为了不处置过于生硬伤了母子的情分,也是叫皇帝这毫无理智的痴情又不由勾起六七分好奇。故而转念一想,吩咐玉琼说:“既是如此,暂缓收押,且先把这宫人带来哀家亲自审问。”
  琪琪格甚是乖觉,心道此事从头到尾,处处透着诡异,将来保不准成为皇家一段秘辛,自己现在倒是少参合些为妙,遂禀告道:“母后,孩儿送皇帝哥哥去歇下吧,咱们北漠的儿郎虽然不怎么在乎这点些微小伤,皇帝哥哥看起来伤口也不像中了毒的样子,但毕竟龙体尊贵,折腾到这时辰,还是该传个太医来处理包扎一下才放心呢。”
  皇帝心中颇有些忐忑,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只懂后宫琐事的普通宫闱女子,多年辅政下来,辨理明知,杀伐决断,是一样不缺的。自己仗着母子情分为弈华求情,说好听呢是为情所困一时糊涂,要说不好听的全然是向母后威逼撒赖,太后不可能听不出来,奕华的生死全在母后一念之间,但母后如此在意此事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此番弈华的弑君之举明面上证据确凿,只是原因尚且不明而已,她能不能逃出命来全看太后肯不肯相信他对她的一片心了。但他也知道就算太后再怎么想保全儿子的一片情思,也未必肯放过一个弑君的女人,这样的风险,常人断不敢冒,身为母亲更不可能赌。皇帝跪在那里思来想去,除了哀告竟无法可想,完全是一个死局。好在看太后尚且在乎皇帝的感受,皇帝也知道不宜顶得太过,于是也任由琪琪格拉了自己去偏殿包扎。
  太医给皇帝清理完伤口,照例说了几句安慰保养为要的医嘱,就退下去跟随侍交代要留心之处了。皇帝坐在塌上胡思乱想,尤自为奕华担心,公主琪琪格在一旁忿忿不平的对他说:“皇帝哥哥,母后一直病着,太医的吩咐你是知道的,现在莫名其妙却要为你这档子事情这样忧心,就是琪琪格也是为你提心吊胆。皇嫂眼下是在养胎,母后特特吩咐了不许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去打扰,不然知道了必定也是为你担心的。可这些身边的关心你的人你全然不顾,倒把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捧上了天,自己的伤口还淌着血,就来太后面前替她求情。如今叫这美女蛇狠咬了一口,她一个好端端二品夫人为什么要行刺,必定是早有预谋,说不定还是内外勾结的。我看她多半是乱党余孽,又或是敌国奸细,这身份可要好好查一查,到底什么来历!”
  预谋!皇帝心下一沉,他何尝不觉得蹊跷难解。但事发突然,他虽然也疑惑为什么一向情意绵绵的奕华会趁着伺候他晨起的时候突然行刺,但眼下他更多的是想着怎么先从太后手里保住奕华的命,至于其他原因,日后再查不迟。奕华一向是那样直率的一个女子,必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故才做出这样情非得已的事情。他回想起在慌乱中自己只不过抬起右臂胡乱一挡,那弈华手中的匕首就掉了下来,绝非诚心行刺。她素习武艺,绝不至于握匕首的手都稳不住,若是成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淬不及防之下,必然可以得手!皇帝心中宽慰自己,又为弈华想了十七八个不得已的苦衷,甚或于想到很该给弈华也招一个太医,说不定是得了失心疯,又或者请一个萨满来做做法,也许是被人下了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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