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嘉荣长公主的反应,全不在齐凰儿的预料之内。
“母亲,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齐凰儿一切虽推脱梦境,但以嘉荣长公主对她的宠爱,绝对不会是这般冷淡的表现。
“相信你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嘉荣长公主凝眉,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女儿,她的丈夫都对俞氏这般敏感,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已!
“母亲,那俞乔会让……父亲离开你,你也不在意吗?”齐凰儿咬牙抬脸对上嘉荣长公主猛然变冷戾的目光,“母亲……您比我清楚,俞氏对父亲意味着什么。”
如果俞氏是齐恪成的弱点,那么齐恪成就是嘉荣长公主的弱点,齐凰儿多活了一辈子,总算能将这一点看清楚了。
但再让她面对接下来的嘉荣长公主,她却也怂了。
话落,齐凰儿再次冲到车门前喊停,离着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了,她这就又从嘉荣长公主那儿,换到楚皇御撵上去了。
“这般妖作,总有她落魄的时候,我等着!”
谢鸳恨恨地道。
**
俞乔从宜阳回到楚京三日,倒是哪里也没去,就在文轩书肆,读书练字练武,没有一刻时光是虚耗的。
书房内,俞乔在写字,王伯抱着几卷竹简,从外进来。
“这是这几日新收购的旧书简,您看看,可有用。”
“先放着,我一会儿看,”俞乔稍稍抬眸,就继续回神,专注写字。
家里长辈发现俞乔身上的怪力,还是从教她识文练字后,才发现的,平日里只觉得这个女娃,凭的能吃。
力气小写不了字,力气太大,一样写不好,曾经,她不知用断了多少毛笔,以致于,他阿公爱好的其他木活一般,毛笔扎得是越来越好。
但现在,俞乔又回到了当时的窘境了,她的力气随着修炼内家功法之后,也是越来越大,她不仅在练字,也在练习控制她的力道。
字写得并不顺,稍一分神,就又会用力过猛,称为败笔。但俞乔眉间,却没有任何急躁,便是一笔写坏了,她也会接着把剩余的写好。
王伯又站了有一刻钟,俞乔才放下笔来,她随即从书案边取过一个信封,递给王伯,“想办法送到崔御史手中。”
“是,”王伯接过,目光看着干干净净,无任何标注的信封却有些疑惑。
俞乔淡笑着,话语里的杀机,却无半点掩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既然打了,就该直接打到死为止。”
“这才是以儆效尤……”
禁足几个月算什么惩罚,楚皇的心已经偏到没边儿了。
谢昀可不仅仅是被设计坠崖那么简单,他们可是企图……从精神上彻底毁了他的。
王伯鲜少看俞乔这副含着隐怒的神情,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近来的消息,才明白俞乔是在怒什么。
他再看他手上的信封,就觉有千斤之重了,这里面的东西,绝对了不得。
王伯离去,俞乔就将那些旧书简取过,一一认真翻看。
她面无多少表情,也不知有没有所得,就凭这份定神的功夫,整个楚京也鲜有人能和她相比了。
**
浮生斋,池胥人总算将他之前爽约的那一顿给他的友人们补上了。
但往日更爱谈及风花雪月的这些公子哥儿们,今日热议的,却也无例外是楚京百姓热议的,甚至是朝野上下都热议的。
早上上朝,以一根筋儿著称的崔御史,往朝堂上一弯腰,一跪,一番话一说,将楚国的天捅了半个窟窿。
楚皇被气得当场离朝,而那崔御史,也不愧是一根筋通到底,众人都离去了,他直接跑御书房外跪着去了。
崔御史是众御史大夫之首,他的话,没人敢不重视,楚皇也不例外。
他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请到里面……继续跪。
“这个谢暄也没穷到那个地步吧,十万两赠灾银,他怎就敢?”
五年前,一场百年难遇的雪灾,从北境蔓延到楚国的南境,大楚在那个冬天里,被冻死不知凡几,民怨载道,悲苦流离。
楚皇为了表达他的圣眷,特意让他几个皇子代表他,前往各地赠灾,以达天恩。
当时传回多少百姓的感激,多少文人的赞颂,此时就有多打脸。
一个代表皇家的皇子,贪墨了这些救人命的银子,他的心是黑的吗?血是冷的吗?
崔御史在朝堂上唾沫横飞,愤恨难抑,一句接连一句,让众人无以应对。
事情传出来,全楚京,乃至整个楚国的人,都无法不愤怒,无法不激动。
谢时也将人命视为草芥,但说到底,那还是赵国人。
但现在……谢暄所为害死的,可是楚国人啊!
“之前听说,他被谢昀发作,还可怜他呢,现在看来……活该!”
池胥人北境一行回来,已经算入朝为官了,在坐的,或有功名在身,或和他一样,有武职在身,他们都这般讨伐谢暄了,可以想象那些号称正统仁义的文人,会如何群情激愤了。
“我怎么觉得……”池胥人端着酒杯,微微挑眉……
“觉得什么?”他的友人捅了他一下,随意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上巧合了些,”这事情过去已经有五年了,早不爆出,晚不爆出,偏偏就在他们设计了谢昀之后爆出……哎,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他一直都觉得,谢昀和俞乔的到来,会让这楚京再难安宁起来了。这会不会和俞乔有关?
虽然是崔御史爆出的,但他口才是有,手段却无。
他们没有池胥人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自是无法感受到到俞乔的可怕,在波涛汹涌的楚京下,绝对不能忽视俞乔这样的暗流存在。
“谢暄……毁了!”
池胥人杯盏置于酒桌上,淡淡地道,肯定而绝对。
没有人能救他了!而且更惨的是,他连逃也逃不了,禁足在他的王府,他比所有人都落后一步得到这个消息。
再比他稍早一刻的谢明和谢晔,脊背都冒出一股冷汗来,“是谢昀……不可能。”
那个时候,他还“病”着,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而且他回来这才半个月不到,怎么可能掌握这等隐秘的消息。
但谢暄到底得罪谁了?无怪他们要说他得罪了人,那些银钱被直接贪墨的并不多,更多的是用在来回的仪仗,和他带去妾室的花销上了。
事情过去太久,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沾染上。
但爆出的人里,只有谢暄,没有他们,他们脊背冒汗,也暗自庆幸一番。
不管谢暄得罪谁了,如池胥人在浮生斋里的断言,他的确毁了,再无翻身之地地毁了。
楚皇在御书房里,怒气冲天,如何能不怒。
他能亲自贬谢时为庶民,在贬或者再杀一个儿子,也算不得什么?
现在,根本就不是处不处决一个儿子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的威望,皇族的威望!
他怒的不仅仅是将这事儿挑出来的崔御史,就还有谢暄。
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也叫人叹为观止,比谢时还不如!
“一个两个……都在拖朕的后腿啊!”
前有谢时,现有谢暄,楚国皇室的威名,都要让他们一一败尽了!
楚皇在政治上的决断,绝对是极有魄力的一位,其心之狠同样如此,无论对谢时,还是对谢暄!
“……九皇子谢晔永禁宗人府!”
伴随着这份宣判圣旨,还有楚皇自己的一份罪己诏。
与其让其他人来打他的脸,还不如他自己来!
罪己诏的最后,还让谢暄贪墨的沂南地域,免赋三年。
谢暄虽然没死,但他今后的日子就是宗人府里暗无天日,方寸之隅的天牢了。
一场可怕的风波,被楚皇雷霆万钧之怒,和雷厉手段平复下来。
这个时候,还有敢冒头作妖的皇族,那才叫真的勇呢。
“……罪有应得!”小路子给谢昀复述外面的种种消息,波折起伏,激动莫名,最后,他还掷地有声地添了一句批语。
谢昀却没有如小路子那般幸灾乐祸,或者高兴,他微微低头,似在沉思……又许久,那轻抿着的唇,才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那风情婉转的双眸再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小路子一抬眸,愣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忘了他还要说的是什么了。
平时的谢昀就极美极美的了,但这样笑的他……美到窒息,美到让人……心惊肉跳,失魂落魄。
小路子猛地合起嘴巴,想也没想就道,“您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这么笑啊。”
这一笑无论男女,都得被他勾了魂去,不起歹心的,也就是他这种……废了根儿的阉人了。
谢昀扫了他一眼,笑容散去,眸光却还隐现暖色。
天下就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除了俞乔,他想不到其他人了。
“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宫。”谢昀转头对小路子道。
原本还想忍着,现在忍不住了。
他想见俞乔,很想很想。
“是,”小路子摸了摸头,有些庆幸方才谢昀不与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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