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快别哭了,既晓得她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也便犯不着同她置这样的气。”上一世,三娘子自己把自己活得金贵,宽慰人的话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而这一世,虽她多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可府中上上下下对她还是多有恭谨的,是以这宽慰人的话她也很少有机会说,因此这会儿对着哭成了泪人的姚初娘子,三娘子不免显得有些局促。
☆、第17章 乌衣巷?对坐哭诉(中)
而姚初娘子显然是为了坦诚而来的,闻言便摇头张口道,“妹妹还小,又是久居邵阳县,对帝都的事儿知道的并不多。先不说那靖安侯府的陆二爷头上是已经有了婚约的,就单说咱们这样年纪的深宅小姐,若是吴念奉这事传了出去,那母亲回头还怎么帮我出去说媒啊!”姚初娘子说着说着愤从心来,便一下子扑在了身旁的大迎枕上蒙着脸耸着肩就又放声哭了起来。
三娘子自然清楚姚初娘子这番话里的意思,可此刻碍着身份年纪,她却无法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是以只能在心中微微叹了叹气,然后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姚初娘子哭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初娘子的哭声终于轻了下去,三娘子见状,连忙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推到她的面前,然后轻声道,“姐姐且喝口水润润嗓子,为了那种人哭哑了声儿可是不值当的。”
“让……妹妹见笑了。”姚初娘子直起了身,一边摸着如核桃一般红肿的双眼,一边颤颤得端起了茶杯。
“我嘴笨,见姐姐哭得这样伤心也是不忍,可……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姐姐才好。”三娘子说得结巴,脸上神情尤为真挚。
姚初娘子见状就猛地摇起了头,“妹妹快别这么说,昨日在万云楼,妹妹已经做的很体贴仔细了,若不是妹妹,咱们姚家的姐妹可就都要跟着遭殃了。”
“方才姐姐说,那陆二爷是已经有了婚约的?”这事三娘子自然是知道的,陆承廷的嫡妻是武平侯府宣家的嫡女,这桩婚事在当时也是街头巷尾的美谈。
武平侯府三代入营,头上都挂着响当当的军功,家中子女嫁娶之人非富即贵,沾得也大多是皇亲国戚的人脉,且宣家这个嫡女称得上是帝都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之一,从小出入宫廷,深得皇后娘娘的疼爱,当年出嫁,据说她那绵延数十里的嫁妆中的头一抬就是皇后娘娘钦赐的一对龙凤呈祥玉如意。
只可惜,天嫉红颜,三娘子知道,陆承廷的这个嫡妻很早就香消玉殒了,好像也就是在自己出嫁前后的那一年中。
但不管是靖安侯府还是武平侯府,对当年和现在的三娘子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贵宅门第,所以关于陆、宣两家的婚事,三娘子知道的并不多,也不过就是模糊笼统的听了几耳朵罢了。
而姚初娘子这会儿已是哭尽了眼泪缓过了神,闻言便道,“是,说起来那日七妹唐突,称陆家二爷是咱们的表叔,妹妹可还记得这事儿?”见三娘子点了点头,姚初娘子继续道,“我七妹这一喊其实也没错,靖安侯府和咱们家是沾了亲带了故的,我们外祖母和宫里的蕙妃娘娘是表姐妹,蕙妃娘娘你知道吗?”
三娘子自然知道,可面上她却佯装糊涂的摇头道,“宫里的事儿离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是有些远……”
姚初娘子便连忙解释说,“蕙妃娘娘就是靖安老侯爷的胞姐!”
“原来如此。”三娘子装着恍然大悟的点了头。
☆、第18章 乌衣巷?对坐哭诉(下)
可姚初娘子却苦笑道,“可其实咱们喊这一声表叔实在是高攀的,外祖母和蕙妃娘娘幼时还有些走动,自打娘娘进宫以后就鲜少联系了,如今靖安侯府风头正盛,又和武平侯宣家结下了这样体面的亲事,往后那就是只见富贵的路子。所以父亲和母亲平日就总耳提命面着,让咱们这些小辈也别总是随处张扬和靖安侯府的这层关系。”
“世伯和伯母怕也是知道富贵难共的道理,其实不高攀,也是对姐姐最好的保护。”
三娘子这句由衷的话惹得姚初娘子眼前一亮,连连拉住她的手道,“母亲真是没瞧错人,妹妹心思灵透,眼界甚宽,是个识大体的。”
三娘子一阵心虚,干笑道,“姐姐这话说了两回,太重了,妹妹当不起的。”
“当得起!”姚初娘子却郑重道,“从前祖母与你家老祖宗书信往来,我便知道许家有个三娘子,知书达理性子温婉,眼下妹妹又肯这般不遗余力的帮我们姚家姐妹解围,我实在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姚初娘子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姐姐快别哭了,不然一会儿便是热帕子都压不下去了,回头你出去,旁人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三娘子连忙递上了干净的帕子,诚意道,“其实奉姐姐那事儿也是巧,我和五妹妹都还未到设防的年纪,那般大咧咧的站在陆家二爷的跟前左右也不唐突。且我也借了机会谢了陆二爷,总算也是了了心愿,毕竟说起来他确实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想到昨日的那场惊马,三娘子也是心有余悸的,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这条命,她看的很重很重,她日日想着要换一种活法,要扬眉吐气一次,可不能什么事儿都还不曾做就先又咽了气!
所以,陆承廷这一出手相助,三娘子是感恩戴德的!
“是妹妹福大命大,我也是回去以后才听母亲说的,昨日陆二爷会出现在万云楼,是因为有校场的营官要与他商议私事,寻常他也是鲜少出宫的,这一次真的是妹妹的运气好。”
“难怪了……”三娘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而问道,“那奉姐姐现在……”
“她和我表姨母已经被祖母连夜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去了。”姚初娘子面色凝重,终还是叹气道,“说起来我表姨母也是不认命的,最开始的时候我表姨夫外放得势,那几年,他们家也是风调雨顺的,后来我表姨夫风寒不治走的早,家里没了主心骨,我表姨母他们的日子就难捱了。据说这次来,姨母和奉姐儿是铁了心要在城中攀一门亲事的,只是不曾想就这么动了歪脑筋,难怪那日我说起收到你的帖子,我姨母竟那般多嘴游说我母亲,原来是居心叵测的。好在他们撞上的是陆家那尊冷面神,若是真给奉姐儿遇到个什么多情的公子哥儿……”姚初娘子说着说着便不寒而栗起来。
“姐姐也别多想,这些事都是长辈们要操心的,如今奉姐儿的事已被你祖母严严实实的捂住了,你姨母一家人也是久居临安,只要你家老祖宗把人看紧了,想必后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了,只是……陆二爷哪里……你们要准备怎么办?”毕竟陆承廷才是奉姐儿当时准备设套的唯一人选。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祖母说了,这事儿对你能说,对陆家二爷也能说。”姚初娘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姚家应该已经派了可靠之人把奉姐儿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陆承廷了。
三娘子闻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由衷道,“你家老祖宗才是最通透的那个人呢。”
☆、第19章 乌衣巷?精心而为(上)
一入七月,昼热夜闷,日子一下子难捱了起来。
三娘子原本就苦夏,这样的天气,她便是越发的不爱出门了,整日除了必须的晨昏定省和上午的闺学之外,剩下的时间她全都窝在了海棠轩里,午睡前看一会儿书,下午起来以后不是描红就是绣娟,安排的倒也是规律。
只是她不出门,却总有人时不时的来串门子,这日午后,撑着伞踩着骄阳而来的便是五娘子。
话说自打万云楼小聚之后,五娘子便对三娘子亲近了许多,连带着肖姨娘也和她多了不少走动。
“紫檀呢?”见五娘子只身进屋,三娘子好奇的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
“我姨娘今日咳了两声,紫檀不放心,我便一个人过来找三姐姐玩儿了,反正也就几步路呢。”五娘子说完,一旁的子衿便上前服侍她脱了软鞋,又连连用冰了的帕子给她擦了脖颈和掌心,方才虚扶着她上了三娘子坐着的罗汉床。
“三姐姐屋子就是舒坦,子衿姐姐她们全都是知冷知热的,也是三姐姐教的好。”感觉到一阵凉意从脖子沿到了锁骨,五娘子微微的感叹了一声,粉嫩的小脸顿时舒展开了不少。
三娘子笑着将手边的果盘推到了五娘子的面前,“这葡萄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冰得很,你可不能合着茶贪吃呢,仔细一会儿闹了肚子姨娘要心疼了。”
“三姐姐疼我!”五娘子冲着三娘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娇憨。
三娘子眼露浅笑的看着对面的小妹妹,不由的分了心。
万云楼紧紧搂着五娘子的那一瞬间,三娘子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算计的,她有,而且目的心很重。
偌大的许府,富贵的三房,她看似金贵,却不过只是高门里的一介庶女,虽有嫡母兄妹,却终究和自己隔了肚子不同心。这时候,三娘子自然就想到了和自己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五娘子。
上一世,肖姨娘这一房三娘子是几乎没有放在过眼中的,可是重活一次,她站的低了,看的反而更高更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