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一瞥宫义,他依旧坐得端正,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视线,什么回应也没有。
陶夭夭皱了皱眉,招手把刘管事唤过来,轻声问他,“管事,我想问一下现在能否弃权?”
“弃权?”刘管事眉头竖起,显然被她惊了一下,然而刘管事这一声已经传到了百姓们的耳朵里。
原本等着看最后一道题的百姓们顿时小声议论起来,一群人高声道:“姑娘,都已经最后一道题了,你们就解了吧,正巧我们也想看看天灯婆婆的卦究竟是怎样的。”
陶夭夭抿着唇,没说话。
宫义听到以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见她澄澈的双目紧紧锁在自己身上。
宫义敛了情绪,声音清淡:“只有最后一个灯笼了,你确定要弃权吗?”
陶夭夭浅吸一口气,问:“那你,可愿与我一起解开?”
宫义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只淡然道:“我也很想知道少东家亲自出的题目是什么样的。”
此一句,让陶夭夭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些,又对管事道:“既然他没意见,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继续吧!”
管事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吩咐仆人把第一百个灯笼送到两人面前。
这一次,陶夭夭直接看傻了眼。
灯笼上的谜面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陶夭夭和宫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管事。
陶夭夭满面不解,问:“刘管事确定这是你们家少主人出的题目?”
“是。”刘管事点头,又道:“我家少主人吩咐了,请姑娘和公子在答题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想答案,你们两个人的答案必须是一模一样的才能算全部通关。”
陶夭夭直皱眉,自古只听说过无字谜,可今晚这位少东家显然手段更高,先让两人在各自的答题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答题纸上就已经有几个字不一样了,就算后面还有什么谜题是他们能解得开的,他们两人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由此可见,这最后一题是无解。
陶夭夭一再皱眉,又问管事,“你家少主人可有出了什么题目?”
刘管事摇摇头,道:“少主人说了,两位写下自己名字以后,以一盏茶的时间为限想出答案,若是过了,你们便能得到天灯婆婆作古前的最后一卦,若是过不了,则机会留给后面的人。”
一百道题中,唯一泄露出来给百姓们知道的就是这最后一道。
众人闻言之后纷纷觉得少东家太过为难人,两人一开始在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这道题的答案就已经不一样了,更何况什么提示也没有就让他们各自去想,就算是再心有灵犀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写下一模一样的答案来。
宫义在听完管事说规则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答案,但他迟迟没有落笔,精致的薄唇轻轻抿起。
布置这个灯谜会的人可谓是煞费苦心,考验的是场上两个人的心灵默契。
这道题,说难也难,其实细想下来,一点都不难。
抬起头,他的眸光与陶夭夭的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仿若这一刻周遭万事万物都成了幻影,唯有自己眼中的对方才是真实存在的。
万虫钻心的疼痛感再一次袭来,宫义左手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右手艰难地蘸墨在纸上写下答案。
陶夭夭这一次准确无误地看见了他蛊虫发作,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宫义之所以会发作,是因为动了情,这一点她自然是欢喜的,可是他一动情就意味着要受伤,这一点是让她最为心痛的。
迅速蘸了墨在纸上写下答案,陶夭夭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到对面宫义猛地吐了一口血然后毫无预兆地倒在几案上。
☆、第003章 聂府巧遇
这一幕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陶夭夭更是被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奔过来,桌上的笔墨被她打翻沾染了不少在衣裙上,她根本顾不得,疾步狂奔到他身边蹲下来惊呼,“宫义,宫义你怎么了?别吓我……”
刘管事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立即吩咐人来将宫义扶起来准备去看大夫。
陶夭夭挥手赶开他们,眼含泪花道:“不需要你们请大夫,还请刘管事帮忙叫一辆马车,我这就送他回去。”
刘管事惊魂未定,蓦然听到陶夭夭这么说,脸上满是担忧,“可是这位公子他……”那症状,像极了中毒。这场灯谜会可是少主人精心准备的,为的就是把聂氏的名声传销出去,最重要的是,天灯婆婆已经算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她言明会在花灯节这一日把自己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卦送给有缘人,因此找上了少主人,请他帮忙把人聚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今日的灯谜会。
可让刘管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解开所有的谜题,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发生了变故。
看样子又不像是来挑事的。
人命关天,刘管事也不敢过多耽误,有条不紊地迅速安排了两拨人,一拨人前去医馆请大夫,又让另外一拨人去车马行租车先把宫义送回去。
陶夭夭蹲在地上,双手托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宫义,终是止不住落下了泪,心中悔恨难当,若是她当时没有执着地跑出客栈,兴许宫义就不会被牵扯到这场灯谜会里面来。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突发状况,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不能动情,不能情绪波动,否则很轻易就能引发体内的蛊虫啃噬,一旦发作,痛不欲生。
攥紧了手指,修长的指甲掐入掌心,陶夭夭死死咬着牙,接过刘管事递来的帕子先替宫义擦去嘴角的血迹,心中疼痛一阵接一阵。
聂府的家仆很快就租了马车过来,刘管事以及几个仆人一起抬着宫义准备将他送上马车。
这时,船舱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个清润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肤色白皙,身着天水碧色衣袍的男子便走了出来,他身姿秀雅,声音如同林间清泉,有一股说不出的安定人心的作用,让陶夭夭心急如焚的焦躁心绪不由得平缓下来。
此人正是聂氏家族的继承人聂清。
行至陶夭夭面前停下,聂清的眸光定在已经昏迷的宫义身上,吩咐那几个扶着宫义的仆人,摆手道:“先将他放平,待我探脉。”
刘管事忙吩咐那几个仆人将宫义放下来。
百姓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聂四少是聂氏家族众位少爷里面最为神秘的,极少露面,众人所知道的聂四少是个生意精,却不曾想他竟然懂得歧黄之术?
聂清将指腹轻轻扣在宫义手腕上看了片刻,眉目间神情凝重,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看向陶夭夭,“姑娘,这位公子伤势严重,且他又是在我安排的灯谜会上受的伤,理应由我们担负责任,如若你不介意,还请让我将他带回府,我府上有位神医医术高明,或许能替他缓解一二。”
陶夭夭警惕地看着聂清,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宫义的伤势,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可是蛊,发作的时候犹如万虫噬心,一般的大夫,如何医治得好?
想到这里,陶夭夭摇头,“多谢聂四少好意,我们已经有大夫了,就不劳烦您将他带回府,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还得请你帮帮忙,帮我把他送到马车上,余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聂清稍稍眯了眼,仔细打量着陶夭夭,片刻之后,他眉目舒展开来,“这位公子的病状并非普通的咯血吐血,敢问姑娘身边有什么样的神医能将他医治好?”
“这便不劳烦四少操心了。”陶夭夭听聂清这语气,似乎是不打算帮她了。
咬咬牙,她蹲下身准备自己将宫义背回去。
求人不如求己!
“姑娘!”聂清伸出手拦住她的动作,语气极其坚定,“今夜的事情,事关我聂家的名声,如若在下置之不理,别人会认为我聂家欺人太甚,还请姑娘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不要再在这件事上过分争执,再者,这位公子的确是需要及时救治,否则耽误了时辰,我们谁都负不起责任,毕竟是一条人命,饶是我聂家名声再大,但在这种事情面前,依旧是人命至上。”
见陶夭夭一再蹙眉犹豫,聂清继续劝说,“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跟随着我们回府,待这位公子调养好了,我会亲自让人送你们二位回去的。”
陶夭夭原本还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宫义的这种情况,普通大夫的确是救治不了,兴许聂氏真的有神医能救他也不一定。
迟疑瞬息,陶夭夭道:“既然聂四少如此盛情,那小女子只好麻烦你们了。”
聂清一拱手,温声道:“姑娘客气了。”
聂清说完,立即亲自将宫义送上马车,陶夭夭也跟着钻进车厢,车夫一挥马鞭,迅速朝着聂府方向行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陶夭夭远去的那辆马车上,故而没人看到在灯火阑珊的尽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亦望着陶夭夭离去的方向,用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紧接着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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