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妃无奈地扶了扶额,“哀家倒觉得你这是在胡思乱想,千依那姑娘,哀家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了,并没有觉得她像你母亲,你想留下她,也别用这么牵强的借口吧?”
二叔三叔和爷爷说千依不像母亲也就罢了,如今连姑母都这么说,这让季黎明有些挫败,他垮下脸,语气里有了几分赌气的味道,“我自小就被送去魏国,没见过母亲,但我觉得若是母亲真的在意我,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去看我,所以我猜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我,如今我好不容易从别人身上寻到一丝母亲的影子,不管你们阻挠也好,不准也罢,总之,千依这个人我是一定要留下的,若是连这个也不准,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同意把我送去魏国,又为何把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从来没有人去看我!”
季太妃似乎被他这番话给问得怔愣住,呆呆看他半晌之后眸光微闪,移开视线,“明哥儿,你就别怪你母亲了,兴许当初真的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季黎明面色沉下来,“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非得让我刚满月就被送去魏国,一去这么多年?明面上,你们觉得那是弥补了外祖父没有孙子的遗憾,可有谁想过我的感受?我在魏国的那些年,若非有姨母,只怕早就抑郁而死了。”
季太妃惊了一惊,“明哥儿你说什么?难道你那些年在魏国过得并不好?”
“对于一个刚满月就被送到异国他乡的孩子,再有锦衣玉食又能如何?”季黎明冷笑,“若非……若非我那时在魏国王宫见到了小时候的秦王,头一次知道人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还想要拼了命的活下来,若非他的境遇启发了我,我或许并没有后来的开朗心性。”
蓦然听到这些,季太妃心中揪痛,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你既然只把千依当成妹妹,那便留下她吧,老爷子那里,哀家会去说一声的。”
季黎明闻言,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多谢姑母。”
“你不必言谢。”季太妃认真看着他,“哀家只是联想到你说的那些,觉得你这孩子在魏国的时候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忍罢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哪比得上明哥儿的心情重要,话已至此,你要留她,哀家不反对,但你得跟我保证自今日起打起精神来,别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季府的男儿没骨气,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死不活的,传出去多丢人!”
“侄儿晓得了。”季黎明嘴上应着,脑海里却时不时闪过荀久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心酸,原本打算寻个日子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去登门道歉,但又怕那些话再来一次他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一时纠结不已。
季太妃见他至今还紧紧皱着眉,心下觉得奇怪,“你莫非还有别的烦心事儿?”
“没,没有。”季黎明摇摇头,“方才是在考虑当下女皇陛下病重,老三的生辰宴还要不要如期举办。”
提起女帝,季太妃便想起之前荀久在大街上讽刺她这个太妃做得不称职,连女帝病重都没能去看一下。
眸中有恨意快速划过,她敛眉道:“等明儿哀家找个时间去天赐宫打探一下消息,女帝在魏国的时候都能大难不死回到燕京继承皇位,如今不过是区区病痛而已,哪有扛不了的?”
季黎明觉得,季太妃这番话说得很不对味,且有些不尊的味道在里头,但毕竟私话,他也就没有挑破,也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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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回到宅邸的时候,大门外站了一个人,简直让她感到太意外。
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初升。
荀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还没走过去,就听到那人轻声唤她,“久姑娘。”
荀久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满身鸡皮疙瘩起来,连连后退几步,她扯了扯嘴角,“千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给你送饭。”千依一双剪水眸中此刻满是淡淡的温,声音亦温和好听。
她说话的时候,不忘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荀久。
荀久没接,又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千依满眼受伤,垂下眼睫,“这些都是你第一次去我的酒馆时点过的菜,我特意挑选了最新鲜的食材现做,如今还是热乎乎的,你若是不要,就只能扔掉了。”
说实话,荀久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觉得心里很抗拒,却又不能对她动手,毕竟她如今脑袋里全是颜硕的意识。
稍稍抬眼,荀久瞥见千依半边脸颊红肿,其上还有五个清晰的手掌印,一看便知刚被人打过巴掌。
“你这是……被谁打了?”荀久心下疑惑,按理说来,季黎明如此宝贝千依,断然不可能让她受到此等待遇才是,怎么才几日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样子?
“没有谁会打我,我只是对于久姑娘的拒绝表示难过。”颜硕人格的千依显然不记得白天发生过什么事,只当荀久是在问她此刻的表情为何如此颓然。
荀久很无语。
这个时候的千依,无论旁人说什么,她分毫听不进去。
抖了抖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荀久问她:“倘若我收下你的东西,你可否离开?”
“那是自然。”千依双眼一亮,语气添了小心翼翼,“我只是想给你吃我亲手做的饭,不会纠缠你的。”
那就好。
荀久松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食盒,见她脸颊红肿得厉害,实在于心不忍,无奈道:“你且先在这里等着,待会儿我会让小丫鬟送一瓶药出来,你回去以后仔细涂抹,不出三日定能消肿祛瘀。”
千依眨眨眼,有些听不懂荀久在说什么,不过听到荀久要送自己东西,她还是很开心,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
荀久感慨一声后提着食盒进了大门并挑了一瓶凝脂露让招桐送出去给千依。
千依的这一重人格与她本性不同,这重人格带了很浓重的颜硕影子,温和,体贴,也懂得分寸,说过不纠缠荀久亦能说到做到,接了招桐的玉露以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千依人格分裂的事,招桐分毫不知情。
回来以后,她满脸惊奇地对荀久道:“姑娘,莫非奴婢眼花了?千依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好,又是给您送饭又是眉开眼笑的,那天早上站在前厅哭的那股装劲儿哪儿去了?”
荀久无所谓地笑笑,“许是到了季府,被严厉的家规给磨灭没了。”
“这倒很有可能。”招桐点点头,“老太爷向来军法治家,千依这种性子要想在季府成功存活下来,少不得要吃一番苦。也难怪姑娘会让奴婢去送玉露,她那半边脸颊肿得可真高,若是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原本的面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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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荀久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全是殡宫底下墓穴的景象,她就站在那道石门面前,两株青铜蓝花楹像是有魔力一般不断引导着她去推开石门。
荀久心跳得很快,她依稀记得那道石门后面的东西,连巴蜡虫都感到恐惧。
她也很恐惧。
可是越恐惧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恐惧。
最终,好奇打败了恐惧,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推开了石门,推开的那一瞬,她紧紧闭着眼睛,待石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才一点一点睁开,却意外发现石门后是一方白玉台,台上有人盘腿而坐,银紫色衣袂将白玉台衬得华气氤氲。
他微阖着眸,双手搁在膝上,打坐姿势极为端正。
他不睁开眼的时候,容颜极其安静,是那种能让人过眼不忘的惊艳,睫毛纤长,水墨勾勒一般,在白皙的面容上飞下两片暗影,微带着几分神秘。
银紫色宽袍大袖,轻衣风流,微露精致锁骨一抹,细长眼尾流曳,扬出幽魅弧度,魅到极致又邪到极致,却不让人觉得阴柔,反而平添了更为神秘的气息。
郁银宸的邪魅狂狷与扶笙的高冷禁欲不同,这般半收半露的样子更像是无声的邀请。
荀久相信,无论任何女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跳加速,小鹿乱撞,更有甚者恐会留下两行鼻血。可她却突然想起巴蜡虫感受到郁银宸气息时的惊恐反应。
几乎是下意识地,荀久双脚不自觉地便往后面退了两步,她此时的心里是颤抖加上稍微惧怕的。
郁银宸此人,太过邪魅了,他本就武功高深,再加上后天修习灵术,整个人更加深不可测,如今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必不会是巧合。
荀久准备逃。
这个时候,白玉台上的郁银宸突然睁开眼,那双魔魅的瞳眸紧紧锁在她的后背上,声音幽凉中带了几分轻懒。
“既然来了,哪有就走之理?”
荀久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弹半分,在他的灵力指引下被迫转过身,却蓦然发现白玉台上躺着一具女尸,女尸侧躺,全是眼白的瞳眸正对着她,恐怖如斯。
……
“啊——”
荀久惊醒过来,这才惊觉一切都是梦。
梦醒后的她,全身是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抬眼看了看天色,曙光才刚刚划破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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