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似先前那么清瘦,但脸色还是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一双眼睛像是蒙着雾气,一副天见尤怜的美人模样。
这算是那次事发之后,沈锦头回见着他,难免有些高兴,让他坐下,自己也拉着伶俜坐在他对面:“叶公子如今在四殿下身边可好?”
叶罗儿微微笑着柔声道:“四殿下为人宽厚,我如今在他的风雅园,不愁吃穿,也不用讨好客人,过得很是自在。”
沈锦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叶罗儿目光小心翼翼看向沈锦的脸,道:“先前知道小姐大婚,本想亲自道喜,但一直未有机会见着小姐,今日难得有机会。小生就祝沈小姐和宋公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沈锦这几日一直跟宋梁栋闹性子,下意识挥挥手道:“没什么好道喜的,不过是入了一个金囚笼罢了。”
伶俜知她是故意赌气,但也知这话落在叶罗儿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朝叶罗儿看去,果然见着他神色有些不太自在。
沈锦又道:“咱们别提那讨厌的家伙,你跟我说说最近有没有编排甚么新戏?我虽然去不了雅风园看戏,但听听吧讲也算解解馋。”
她语气其实是蛮横的亲昵,伶俜听得出,叶罗儿却不见得听得出。在他耳里,大约就是会觉得表姐过得不幸福。看着他不动声色握着的拳头,伶俜笑道:“谁不知姐夫是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的,你自己整日作天作地的,我都看不下去。”
沈锦哼了一声,倒也没反驳。
进山的人到了暮色时分才回来,虽是冬猎,倒也收获颇丰。每个人都提着几只猎物,不过都是死物,只有沈鸣抱着两只活蹦乱跳的灰兔子。伶俜欣喜地跑过去,将那兔子抱在怀里。如今是冬日,兔子懒懒地很温和,寻着暖和的地儿,就往她胸口钻,很是可爱。
只道沈锦的喝声响起,伶俜才注意往宋梁栋看去。原来他真打了一只紫貂。原来那紫貂正在巢穴中冬眠,被吵醒后,钻入了一处洞穴。宋梁栋一路追过去,不想那黑漆漆的洞穴中不知哪个缺德的猎户放了捕兽夹,他一时不防给夹中。虽然穿着靴子,还是夹伤了腿。
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在沈锦前面,耷拉着脑袋被骂,嘴角却悄悄扬起来,伶俜哭笑不得。沈锦到底是心疼他,骂了几句就舍不得,抹着眼睛扶着他问疼不疼。众人都是会意地笑。只有走在最后的叶罗儿,没有人看到他笑中带泪。
下人拿了猎物下去,众人会屋子更衣之前,宋玥笑着道:“我知这庄子地窖里藏了许多美酒佳酿,咱们今日进山满载而归,晚上大家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如何?”
宋铭笑道:“咱们哥几个也好久没喝过了,三哥可别雷声大雨点小,跟往常一样,喝不动了就尿遁。”
宋玥也笑:‘我今儿一定舍命陪君子,就是不知道世子爷赏不赏脸?’
不等沈鸣回应,宋梁栋已经朗声大笑:“我还真没跟愉生喝过酒,今儿怎么也得喝几杯!”
话音未落,又被沈锦掐了一把:“受伤了还喝!”
宋梁栋赶紧嘿嘿笑道:“一点小伤不打紧。”罢了又小声道,“我喝完两杯就陪你,让他们自个儿喝!”
沈鸣看向宋玥意味不明的眼神,勾唇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无妨。”
☆、60.第二更
男子喝酒,女子自然是要避嫌的,就连裴如意也有分寸,不过是浅酌两盏,便退了下,将觥筹交错的酒桌留给了几个男子。宋梁栋因着腿受了点小伤,被沈锦叮嘱过不许贪杯,又答应了他今晚可以去她屋子里,于是喝了几杯就尿遁去找自己媳妇儿了。这酒桌不多久就只剩下宋玥宋铭两兄弟和沈鸣,再加一个作陪的叶罗儿。
宋铭声色犬马惯了的,喝酒不过是信手拈来。宋玥身为皇子,又在藩地混迹了两年多,各类应酬不暇,自然也是喝酒的一把好手。只有沈鸣的酒量无人知道深浅。今晚上的都是山庄地窖中的陈酿,虽则酒香浓郁,却也烈得很。几巡过后,饶是在酒缸里打滚多年的宋铭也渐渐有些不支,嚷嚷着散了散了。
带着微醺之色的宋玥看了眼面色不改的沈鸣,笑道:“世子好酒量,本王甘拜下风,既然四弟叫着就此打止,我也不好继续逞强。若不然今儿就到这里,世子看如何?”
沈鸣点点头:“殿下承让了。”
宋玥笑:“是愉生表弟深藏不露。”
宋铭迷蒙着眼睛,笑嘻嘻道:“咱们世子爷做小和尚的时候,肯定经常偷偷喝酒,等哪天我去寒山寺,定然要给老方丈告状。”
他这是真的醉了,宋玥朝叶罗儿示意了下,叶罗儿只是浅尝辄止地喝了一点酒,不过是在一旁照拂宋铭,收到宋玥的指示,赶紧将醉醺醺的宋铭扶起来:“殿下,我送你回房。”
宋铭吃吃笑着,摸了他一把脸:“美人儿,咱们回房。”
宋玥轻笑一声,目光瞥到沈鸣也站起来,朝他作揖告辞,点点头,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脚下,然后勾唇无声笑了笑。虽然面不改色,但沈鸣那略微漂浮的步子,却出卖了他。酒量确实不错,不过显然也有些醉意了。
他站起身,遥遥跟着沈鸣,最后站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他进了下榻的那间小院中的屋子。
“殿下,真的行么?我怎么看世子好像还很清醒的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裴如意,低声问道。
宋玥勾唇笑了笑:“要是烂醉如泥就不管事了,他这样刚刚好,待会儿药力发作才能办事。”说罢又睨了身边的人,“怎么?怕了?”
裴如意听他说得如此直白,脸上一红,又梗了梗脖子:“这有什么好怕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今儿我就把世子拿下。”
宋玥点点头,笑道:“乡君不愧是女中豪杰!”
裴如意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殿下谬赞了。”
宋玥只是轻笑一声,没让她听出其中的鄙薄,然后又道:“你在这里再等个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进去了。我会让人看着四周,不让人进来!”
裴如意笑着对他行了个礼:“如意多谢殿下帮忙。”
宋玥摆摆手:“裴都督在藩地帮我甚多,我帮乡君一把是应当的。可惜我也只能帮到这里,到底能不能成就要看乡君自己了。”
裴如意倨傲地昂昂头:“我就不信这种时候,世子爷还能逃过我的手掌心。”
说罢便朝那已经熄了灯的屋子走去。
宋玥勾唇在黑暗中默默笑了笑,折身出了院落,又朝守在门边的两个侍卫低声道:“好好看着,谁都不准进去!”
“属下明白!”
今晚酒宴,宋玥虽然偷龙转凤将自己面前的酒坛子换掉,但宋铭给他斟的几杯,还是都喝了下。那酒委实有些烈,此时他不免微醺,但想着明日早上发生的事,心中十分畅快。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人,若是没办法抢回来,那他这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至于裴如意,念在上辈子她追随自己造反战死,今生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夜色已深,冬日的若谷山庄,静得只听得到细细的风声吹过,偶尔有不知哪个屋子里传来的一声呓语。伶俜本来在沈锦房中陪她,宋梁栋来了之后,她就将屋子让给了小两口。出来后躲在外头听了会儿墙角,先是听到表姐的嗔骂,然后就是让人面红耳赤不可言说的声音响起,显然两人是和好了。表姐大概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情孰轻孰重其实一点就通。男人不是不能敲打,但敲打之后不能忘了给一颗甜枣,这大约就是御夫之术。
伶俜也不好意思多听下去,只听到宋梁栋宝贝儿心肝儿的声音响起,就笑着抖了抖蹑手蹑脚走开了。
回到屋子里,听翠浓说酒宴那边似乎散了,想起之前沈鸣在田庄喝酒之后的样子,不免有点担心。他醉了酒看着是风平浪静,实则非常不着调,她可没忘记当初他趴在自己窗前,莫名说了些话之后,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场景。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沈鸣下榻的院子,跟她这边隔了两个院落。她也没叫翠浓和青萝跟着,自己提了一盏小灯就过去了。走到那院落门口,两个侍卫把守着,看到她到来,其中一个侍卫毕恭毕敬道:“小夫人,世子喝醉了酒,已经歇下了。”
伶俜朝院子里伸头看了看,见着已经熄了灯,犹豫了片刻,想着估摸着沈鸣已经睡着,也就作罢,提着灯又回去了。
沈鸣确是睡着了,而且还做起来梦,梦到了许久未梦见过的及笄后的伶俜。在梦里,他忽然觉得很热,那种从腹下蹿起来的热,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快意。他看到从前一直带着忧愁的伶俜,忽然对他绽开了笑容,身上的罗裳一点点剥开,露出莹白的的身子,然后扑在他怀中将他抱着。
这种感觉几近让他沉沦,但是鼻间忽然扑来的一丝陌生气息,让他蓦地从梦中惊醒。他一把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又猛得在自己手腕用力咬了一口,身体的疼痛和血液的腥味,让他稍稍清明过来,大喝了一声:“谁在我房里!?”
裴如意从地上爬起来,光着身子在黑暗中再次爬上他的床,将他抱住媚声道:“世子,我知道你难受,我帮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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