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西面。
伶俜没有来过这里,但知道苏家在这处建了一座山庄,她抬头看着那渐渐显出来的白色高墙,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侍卫口中的“世子”,就是苏家的人。
但是她不解的是,卫国公世子苏凛不是任了宁夏总兵,还跟鞑子打了好几回胜仗么?听说女儿都到了待嫁年龄。
前面这少年,顶多十三岁,哪里可能是国公世子苏凛。
可苏家就只有苏凛那么一个世子,这横空冒出来的少年,又是哪门子的世子?
伶俜觉得自己多活了一世,好像见识也没怎么涨多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进了山庄,有一名老仆模样的长者迎上来,看到前面湿透的少年,哎呦了一声:“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径自朝内走。
扛着伶俜的侍卫道:“世子落了水。”
那老仆又是叹了声:“世子不会水,可没什么事吧?”说着,目光落在侍卫肩膀上的伶俜身上,不解道,“长安,你扛着个小姑娘作何?别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福伯,你可别编排我。”长安哭笑不得,朝屋子里努努嘴,小声道:“是世子让把人带回来的。”
“世子?世子让你带个小姑娘回来?”福伯打量了一下双颊憋得通红的伶俜,“就算世子到了初试*的年纪,也不该带这么小的姑娘啊,这还是个小娃娃呢!”
长安无奈笑道:“世子要做什么,咱哪里猜得到。这小姑娘说是让人救了落水的世子,可世子一睁眼就掐住人脖子,还非要把人带回来。”
福伯招招手,示意他将伶俜放下来。
伶俜得了自由,呜呜叫着指着自己的嘴巴。长安这才想起来给她解了哑穴。
福伯倒是个温和的人,稍稍弯身问她:“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伶俜一想就觉得委屈,又见这些人不似歹人,眼眶红了一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和庄子上的伙伴看到河里有人落了水,就让伙伴将人救了起来,又让他去寻人。哪晓得你们家公子一睁眼,就扼住我的脖子,差点没将我弄死。等这两位大哥一来,他又要他们将我带来这里。人家是好人有好报,我这救回人还招来了灾星。”
不过十岁的女娃,说起话来,确实一套一套。福伯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问:“你是谢家的姑娘?”
伶俜点头:“我父亲是承安伯谢向,我是谢家的十一小姐。”
虽然她并不想把自己那混涨爹名头搬出来,但亮出个身份,总该有益无害。
福伯点头:“原来是伯府家的小姐。”
伶俜道:“你们快送我回去,不然我祖母知道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福伯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只见换了一身青色杭绸大氅的少年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福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世子,这位姑娘是承安伯府家的小姐,咱们这样把人掳来,恐怕不合时宜。”
少年的脸依旧有些苍白,但是那斜眉入鬓,目如寒星,长得十分俊朗,只是表情略冷,跟他尚带青涩的脸,有些相违和。
他睨了眼福伯,没有回他的话。
只径自走到伶俜面前。此时的伶俜不过齐他胸口,他低头看了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福伯在身后又试探唤了声:“世子……”
少年仍旧置若罔闻,只是忽然伸手将伶俜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虽然他身形单薄,但伶俜小小一只,在他怀中,仍旧是轻巧得可怜。
伶俜被忽然抱在一个陌生少年怀里,不免有些大惊失色。
这人怎么回事?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抓着他的衣襟大叫,那面目和蔼的福伯和那两个高大的侍卫,却都没有来救她。
但是她听到福伯朝那侍卫道:“长安,你赶紧去谢家的庄子上传个话,说谢家十一小姐救了我们家世子,世子请她到山庄做两天客。过两天我们就把小姐送回去。”
长安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少年直直将伶俜抱进屋内,在那红木圆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放下。伶俜想站起来,又被他按下,如此几番,她只得作罢,干脆想着看他到底要作何。
少年见她不再动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那红木桌上此时还躺着一只乌云盖雪的黑猫,少年拿起桌上的一条小鱼干,送入黑猫口中。那小猫吃入鱼干,满足地叫唤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小碟中的桂花糕,送到伶俜嘴前。
伶俜彻底想骂娘了,而且她不得不怀疑这位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世子,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不张嘴,少年捏着桂花糕的手,就一直放在她嘴前。
最后还是伶俜妥协,不情不愿张开了嘴,将那块小小的梅花糕吞入了口中。少年寒星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等她吃完,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伶俜目光瞥了眼桌上那只猫,最后只得眼一闭心一横,点头瓮声瓮气道:“好吃。”
反正她是不会去舔他的手指的。
好在少年并没有将手指放在她面前,听了她的话,嘴角再次勾起了一丝浅笑。然后伸手在乌云盖雪脑袋顶上摸了摸,又挪过来在伶俜头上摸了摸。
伶俜实在对这种把她当成猫的行径,忍无可忍,顺手就是一拳挥过去。但少年却精准地握住了她小小的拳头,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伶俜没习过武功,但是那少年掌中的气息,她不用猜也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练家子。
伶俜想了想,决定不和他硬碰硬,柔声问:“请问公子您到底是谁?”
少年终于开口出声:“沈鸣。”
“沈鸣?”伶俜脑子一时有些没转过来。
福伯这时笑呵呵走了进来:“十一小姐,我们公子是济宁侯府的世子。”
伶俜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济宁侯府的世子沈鸣,岂不是就是上辈子她那个短命未婚夫?
☆、第三章
伶俜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嫁给自己这位侯世子未婚夫,这厮就因为要弑杀三皇子宋玥,被他侯爷爹大义灭亲了。
虽然济宁侯侧室宁如岚是伶俜母亲庶出的姐姐,也就是她的姨母,但她却并不认识沈鸣,只在济宁侯府一次家宴上,远远看到过这侯世子一面。那时候的沈鸣已经是个十七岁的高大少年,挺拔俊朗,让人不敢直视,因着有婚约在身的缘故,伶俜没敢认真打量他。加之时隔已久,她认不出十三岁的沈鸣,也是在情理之中。
而沈鸣出现在苏家的庄子也不足为奇,因为他那早就不在人世的亲娘姓苏,是卫国公的女儿,也就是说沈鸣是苏家的外孙。
本来在震惊愕然中的伶俜,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看着沈鸣的脸,抿嘴笑开。
上辈子她根本就不算见过沈鸣,这辈子却在这个时候遇到,还被他带回到苏家的山庄。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的命运,已经与上一世全然不同?
真是不枉她重活一回,她都有点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于是那个传闻中性子暴虐,身患怪疾的侯世子在她眼里,也变得美好动人起来。实际上沈鸣确实长得十分美好,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已经俊朗得如同从画中走出。
看到伶俜兀自笑着,沈鸣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来,神色莫辨地看着她。
因为知道了沈鸣的身份,伶俜也不再担忧,就算这位侯世子再如何古怪,总该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伶俜是十岁的身体,二十来岁的灵魂,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无论如何都没有其他歪心思。只是越看他越觉得可亲,甚至都有些感谢他将自己带来这里。
因为这是与她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经历。
于是伶俜咧嘴笑得更开。
十岁的小姑娘,因着生长在乡野,身上有种与京师高门中大家闺秀不同的天真烂漫,笑起来如同原野里开着的向阳花。
沈鸣本来冷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下来,嘴角勾起浅浅的一丝笑。像之前那样伸出手,在她头顶柔柔地摸了摸,忽然又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伶俜惊得轻呼一声,这侯世子是不是也太随意了些。
别说是伶俜,就是旁边站着的福伯也有些愕然,轻咳了咳:“世子,十一小姐只是个女娃娃。”
沈鸣置若罔闻,一手抱着伶俜,一手去拿桌上的桂花糕,一点一点给伶俜喂,看她有些干,又给她倒了些茶水,送到她唇边。
到底只是个陌生少年,伶俜坐在他腿上,靠在他胸口,还是很不自在。好在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皂荚清香,倒是让伶俜有些喜欢。
福伯本来还担心自家公子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是看到他只是抱着小姑娘,喂她吃东西,就像是平日里抱着黑猫一般,总算放下了心。
而他确实很快发现,自家世子还真是将这位谢家十一小姐当做是跟黑猫一样的宠物,看她吃饱了就摸她的头,困了就将她抱在罗汉床上,搭一床波斯绒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看着她睡觉。
从苏家这山庄到谢家田庄的宅子,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在伶俜躺在苏家的罗汉床熟睡时,长安已经来到了谢家田庄,见到了谢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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