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庆国公府书房之中,熏香袅袅,清茶淡淡,金邑宴与苏尚冠对席而坐,中间的小案之上摆放着几碟新鲜的花果糕点。
“都下去吧。”苏尚冠挥手将书房之中的女婢挥退,面色凝重的与金邑宴道:“三爷,陇西和府那边已经领了罪,不日便会被押解进金陵城,由圣上当面发落。”
金邑宴伸手捻着手边的茶碗,没有说话,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叩桌面,一副沉思模样。
“三爷,今次我们扳倒了大王爷这么大一块油水地,是不是……”
“不。”打断苏尚冠的话,金邑宴端起面前的热茶轻抿了一口道:“蝼蚁小臣,还撼动不得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宫里头……”
听到金邑宴断了半截的话,苏尚冠立刻便道:“王爷放心,淑妃那边,桔芸看着呢……而且微臣听说现在那贤怀王自从太后处偶得一舞姬卿舞,日日都将其带在身侧,夜夜生欢,乐不思蜀。”
“不,不够……”放下手中茶碗,金邑宴伸手将茶碗边的茶盖盖在茶碗之上,那茶碗之中原本蒸腾而出的袅袅茶香一下便被覆盖而住,只留一点清雅余香弥散在两人的鼻息之间。
“太后那处的人……可安排好了?”捻了捻粘上茶渍的指尖,金邑宴面无表情的道。
“是,都安排好了……”苏尚冠点头道:“不日便可进宫。”
“嗯。”淡淡点了点头,金邑宴甩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苏尚冠道:“城外流民赈灾一事,我明天会请旨父皇让你来督察审办,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微臣,定不辱命。”苏尚冠从坐垫上起身,与金邑宴躬身行礼。
“嗯。”朝着苏尚冠微微颔首,金邑宴转身欲走,却是突然顿了步子道:“谁都可以动,只有本王的敬怀王妃不能动,可记住了?”
“……是。”苏尚冠低声应道。
书房门扉轻响,金邑宴高大挺拔的身子渐渐在薄阳之中,苏尚冠弓着的身子缓缓直起,一双眼眸之中渐渐显出一抹沉色。
顺应天道而行,本就臣子之命,只天道本无情,这有了情的天道,该让他这顺天之人,如何自处?
苏尚冠负手于后,仰头轻叹一声。
屋外,薄阳正清,细细碎碎的轻洒下来,落了一院。
鹧皎院中,苏娇穿着一身藕色襦裙靠在窗边,拨弄着鸟笼子里头的一只白毛鹦鹉,身侧苏薇与苏妗皆是一副稀罕模样,挤挤挨挨的要去抚弄这鹦鹉。
“哎呀,三姐姐,你莫挤我……”苏妗抱住苏薇的胳膊,小脑袋从她的腋下钻出,一双漆黑双眸好奇的盯着那白毛鹦鹉道:“红豆糕。”
那白毛鹦鹉挥着翅膀,声音奇巧尖利道:“红豆糕……红豆糕……红豆糕……”
“哈哈,真好玩,五妹妹,这鸟儿可真厉害,还能说人话呢……”苏妗被那白毛鹦鹉奇性怪调的声音和一双不断乱转的绿豆眼逗得直乐,抱着苏薇的胳膊上蹿下跳的好不热闹。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地都要被你给震穿了……”苏薇被苏妗拉的一个踉跄,赶紧甩了扯着自己宽袖不断拉扯的苏妗,急急忙忙的整理了一番衣物。
被苏薇那内钩外媚的柳叶眼瞪了一眼,苏妗也不安生,转而去拽苏娇的宽袖,却是立马被苏薇给拦住了道:“你可莫动五妹妹,人家现在可有着身子呢。”
听到苏薇的话,苏妗赶紧放开了拽着苏娇宽袖的手,怯怯的看了一眼那围在鹧皎院院门口的敬怀王府家卫兵。
注意到苏妗的目光,苏娇好笑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怕什么,有你五姐姐在,难不成还怕他们吃了你?”
“五姐姐可莫与我说笑,妗儿怕的才不是那外头守院子的,妗儿怕的是……”
苏妗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住了嘴,皱着一张小脸不肯再说下去。
“到底怕什么?你这话说半截子的,可让我好受……”捏着苏妗的手,苏娇一双水渍杏眸盈盈的看向面前的苏妗,纤长睫毛忽眨,那随着苏娇动作而散发出来的阵阵甜香,断断续续的萦绕在苏妗的鼻息之间,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恍惚惑感。
看到苏娇那张近在咫尺的娇美小脸,苏妗微红了面颊,她低垂下小脑袋,纤长手指绞着宽袖,声音细细道:“我,我,也就是怕那冷面的五姐夫……”
“金邑宴?”听到苏妗嗫嚅的话语,苏娇微挑了挑眉道。
“五妹妹,你怎么直呼……王爷的大名啊……”一旁的苏薇听到苏娇说的话,有些惊诧的睁大了那双柳叶眼。
平日里叫惯了金邑宴大名的苏娇听到苏妗的话,这会子顺嘴就说出来了,她原本还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直到看到苏薇那张惊诧的面容才意识到这直呼王爷的大名,不管是放在哪,都是大不敬之罪,就算她是他的王妃。
“不能直呼王爷的名字吗?”苏妗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的看向身侧的苏薇。
“当然了,这,这可是不敬之罪。”苏薇紧张的道。
“可是五姐姐是王爷的王妃也不行吗?”听到苏薇的话,苏妗歪着小脑袋继续道。
“这,按理说……是不行的……但是……如若王爷准许……应当,也是可以的……”苏薇吞吞吐吐的说罢,看了一眼苏娇,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被苏妗的一句话给弄得羞恼非常。
“那我前些日子听到三姐姐叫钱将军大铁牛,蠢铁牛,笨铁牛……这就是说,如果不是王爷身份的话,就可以随便叫了?”
“这,不,我……”被苏妗的一句话噎的满脸通红的苏薇一甩宽袖,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羞答答的跑出了内室。
看到苏薇那羞赧的表情,苏娇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狠捏了一把苏妗的脸蛋道:“你这小妮子……多日不见,怎就学坏了,还欢喜编排你三姐姐,你明知道她性子羞,胆子小,还敢这般说话,嗯?”
“五妹妹,你放手……”含糊着声音拿下苏娇捏着自己脸颊的手,苏妗伸手揉捏着自己被苏娇捏红的面颊,声音细细道:“我这不是看那钱将军扒墙头扒的太辛苦了一些,这才想着要帮帮他的嘛……”
“嗯?哪呢?”顺着苏妗的手指,苏娇一眼就看到了钱毅那大铁牛似得粗壮身子小心翼翼的扒着墙头,正目不转睛的盯在那迈着小碎步行走在房廊之中的苏薇。
“哎,五姐姐,你看那钱将军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好像是福糕斋的糕点……”苏娇眯眼看了半晌道。
“福糕斋……福糕斋……福糕斋……”苏娇话音刚落,一旁那鹦鹉便自顾自的开始欢叫起来。
“哎呦,吓死我了……”苏妗离得那鹦鹉近,被它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赶紧从一旁的小碟子里头抓了一把瓜子放置到那鹦鹉面前的食盘之中道:“吃你的瓜子,想什么福糕斋……”
那鹦鹉看到面前食盘之中的瓜子,立马便不再管那什么福糕斋,闷头憨吃起来。
看着那鹦鹉歪着脑袋吃的正香模样,苏妗心痒痒的上前抚了一把它细顺的白毛,暗自嘟囔道:“吃这么多,怪不得长的这般胖……”
“嘎嘎嘎……”听到从苏妗嘴里蹦出的那个“胖”字,这鹦鹉瞬间便舍了瓜子,一双绿豆眼猛地瞪大,宽长的翅膀托着那肥硕的身子抬首就朝着苏妗的方向啄去,一边嘴里还发出乌鸦似得“嘎嘎”声。
“呀,五姐姐,五姐姐,快救救我,五姐姐……”苏妗猝不及防的被那鹦鹉啄歪了发髻,赶紧捂住自己的脸,顶着那一条歪斜的发髻满屋子的躲着这发疯的鹦鹉跑。
“走开,走开,你一只鹦鹉,学什么乌鸦叫……啊……别扯我头发……”
“嘎嘎嘎……”
看到那闹成一团的一人一鸟,苏娇依靠在窗户口笑的欢畅。
秀珠端着新炖好的安胎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只王爷刚让人送过来的鹦鹉正咬着六姑娘的头发不放,而六姑娘则披散着一头乱发,正用力的扯着那只白色鹦鹉的翅膀拍打着。
满地的白毛和珠钗玉环混杂着一些漆色碎发在地毯上乱飞,那摔碎的玉饰碎屑掩在墨色的地毯之中,根本就看不真切。
“这是怎么了?快别打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安胎药,秀珠伸手去扯苏妗,却不想被这白鹦鹉认为是帮凶,连带着也是一顿猛啄。
“阿嘎嘎嘎……”
“啊……你这只死肥鸟……”
“啊……六姑娘……别打了……啊……我的头发……”
原本混乱的场景变的愈发难以收拾,苏娇靠在窗子口抓了一把瓜子往楼下一扔,便见那守在房门口的婆子抬首看来,一张满布沟壑的严肃面容上缀着一双漆黑暗眸。
“快叫人上来收拾收拾……”苏娇靠在窗户口往楼下说话,一张娇媚小脸上满满都是清浅笑意。
那婆子停顿半响,终于是慢悠悠的拍了拍身上的细灰,与身侧的另一个婆子交代了几句之后,才提着裙褂往楼上走来。
看到那婆子慢悠悠往上来的身影,苏娇转身拿过那鸟架子前头装着瓜子的小碟猛地往下一掷。
“哗啦”一声,小碟四散,瓜子落了一地。
这边,珠帘轻响,那婆子冷着一张脸撩开珠帘往内室之中走来,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情况,便兜头被一个花瓶敲闷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