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篮子沿湖而走,刚刚晴空万里的天气,竟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牛毛般的小雨。
难怪人说“黄梅天猴子脸,说变就变。”
梁茶香抱了篮子快跑几步在树下躲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萧镇。
他穿了件湖蓝色的细棉布长衫,雪白的里衣,袖口圈在长衫外面,清风吹起袍角露出里面同样雪白的膝裤。
他没有打伞,细密的小雨打湿了他的肩膀,头发上结了层白白的小水珠,他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像极了一尊雕像。
梁茶香第一时间,想绕道而走,可是那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忧伤、孤寂、哀婉……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慢慢朝那人走了过去。
他神情专注的看着湖面,仿佛湖水是她美好的情人,直到梁茶香不小心咳了一声,他才发觉有人靠近。
“茶香?”
那个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女孩。
他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梁茶香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有人仅凭一面之缘,就认出来她,并且记住了她的名字。
可这个人明明就是她的仇人,自己复仇的对象。
这种感觉有些混乱,她胡乱的“嗯”了一声。
“买这么多菜呀!”萧镇看到梁茶香手里提的篮子随口道。
“嗯,今天是我阿妈生辰。”
梁茶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正常来说应该掉头就走吧?
或者机会难得,扑上去手刃仇人?
无论哪一种都好,但绝不应该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问题。
梁茶香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生辰啊!”
萧镇暗淡的眸光又飘回湖面,“今天也是我妻子的生辰。”
“你妻子?”
梁茶香一愣,不知道什么念头的念头,从心中一闪而过。
“是啊,我妻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
萧镇面带渴望的憧憬,思绪飘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俏丽的女子,从雾气中缓缓向他走来……
梁茶香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了,否则不会静静的站在细雨中,听害的她母亲,家破人亡的仇人诉说他的妻子。
“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这个送给你,它很适合你。”
萧镇递了朵栀子花给梁茶香。
梁茶香这才注意到,箫镇手里捧了一大束的栀子花。
“这是我妻子最爱的花。”
萧镇一边将手里的栀子花缓缓地洒进湖水里一边对梁茶香说道。
……………………………………………………………
梁茶香回到家时,秋墨正在厨房炒菜。
“大清早的又死哪去了?到现在才回家!”
秋墨一边炒菜,一边背对着梁茶香厉声质问。
“到镇上买了些东西。”
对于秋墨的态度,梁茶香不以为意,她早就习惯了,要是哪天秋墨对她温声细语,那她才应该害怕。
秋墨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急速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梁茶香耳后别着的栀子花。
脸色迅速白的比枙子花还要白三分。
“谁让你戴的。”
尖厉、愤怒的责问声响起,梁茶香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耳朵和头皮有些疼痛,那朵洁白栀子花到了地上。
秋墨粗暴的扯下凉茶耳后的栀子花,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歇斯底里的,疯狂的,摇着梁茶香的肩膀。
“谁让你戴的?谁让你戴的?说!谁让你戴的?”
“没!没有人。”
梁茶香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秋墨,被她过激的举动吓住了。
“阿妈,阿妈,你怎么?你不要吓我?”
梁茶香害怕的哭了起来,这一刻,她恨死了箫镇。
什么这朵花很配她,分明就是来害她的。
害她?
梁茶香一个激灵,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难道萧镇早就知道她们的目的,所以才能只见过一面就记住她的名字,所以不动声色地送她栀子花?
“萧镇!”
梁茶香双眼充血,第一次满含恨意的高喊出那个名字。
她忽然能体会秋墨的那份恨,那份将她至爱至亲的亲人生生夺走,了无生趣,人生从此绝望的恨意。
这一刻,她原本摇摆不定的,那颗复仇的心,开始变得坚定起来。
那份因为想要伤害别人,而起的羞愧之心荡然无存。
原来不是她不会恨,不能恨,而是恨,需要一个理由。
从此报仇对于她来说,不再仅仅是一种为人子女的责任。
☆、第二十五章一对娃娃
梁茶香依然在干事处,做着翻译图纸的工作,在这其间也发生了一件小事,王茶花被调到了缫丝车间。
梁茶香心里明白,这是庄雅婷对她的迁怒,可调令是车间主任下达的,她是有心无力,就好像当初萧清扬如果不与她商量,直接发话让她过去,其实她也只能接受。
翻译的工作其实很费脑子,尤其很多都是专业术语。
如果不是那时的自己,宁愿无聊看教友修机械,也不愿回屋感受压抑的气氛,那今天这个工作还真拿不下来。
和新同事相处的也很融洽,开始,有个别同事碍于男女有别,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后来发现她不仅不像一般女孩子般矫揉造作,甚至比有些男人还豪爽,也就放开了手脚,不再刻意回避。
总的来说,目前的状况梁茶香很满意,只要是白班,中午时间王茶花、蒋华芳都会过来陪她聊天。
图纸画的烦了,也会跟着去车间看他们改装机器,递递板手,打打下手。
唯一不顺心的是还没想好,到底如何向萧镇报仇。
好容易一天休息,梁茶香起的晚了一些,端着牙杯,站在夜来香旁刷牙,朱珍珍来了,她胡乱的刷了几下,漱漱口,把朱珍珍迎进了屋。
“婶子,这是我爹自己酿的桑果(桑椹)酒,你尝尝。”
朱珍珍微笑着,礼貌的将两瓶红红的果酒放到桌上。
“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秋墨抓了把自制的牛轧糖,塞进朱珍珍的手里,“来吃糖。”
接着又问了问她胳膊怎么样了,家里的地都种完了没,秧苗都插/上/没等等,家长里短的谈了会,然后借口有事,出门去了隔壁王婆婆家。
“叫上茶花,咱上竹周镇玩玩?”
朱珍珍将今天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怎么忽然想起来去竹周镇?想逛街的话,绸桥街不更近些?”
梁茶香疑惑她为啥有近偏要求远。
朱珍珍听了就羞涩起来,期期艾艾的卷着手指,说话也不利索起来,“那个……那个,你知道的……”
然后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贴子,丢给梁茶香,“喏,给你的。”
做完这些,人也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
“今天竹周镇有庙会,我想去看看,顺便添置一些东西。”
朱珍珍脸上还残留着红晕,说话却流畅起来。
“必须去啊!”
梁茶香一跃而起,拉着朱珍珍就往外走。
原来已经六月初一啦!
朱珍珍这么一说,梁茶香才想起跟秦柯诚的初一之约。
王茶花一听有的玩,哪里还有不愿意,跟王婆婆打了声招呼就要往外走。
秋墨也在,朱珍珍客气的邀她一道,秋墨还未答话,王茶花已经抢着说道:“婶子不爱出门。”
秋墨就微笑着说道:“年纪大了,怕动,你们年青人去吧,我陪王婆婆说说话。”
朱珍珍也不强求,辞别了秋墨、王婆婆,三人高高兴兴逛庙会去了。
竹周镇上人很多,确切的说是人山人海,每个摊贩前都挤满了挑挑捡捡,讨价还价的乡民。
“人真多呀!”梁茶香咋舌。
“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能不多吗?”王茶花说道。
“是啊,庙会上摊贩多,吃的、用的、玩的样样齐全,还有大戏、杂耍可看看,都是平时不大看到的东西,大伙也就图个热闹。”
朱珍珍嘴巴对梁茶香说着话,一双眼眸却在众多的摊位上寻求着想要的目标。
王茶花像个孩子似的,一会看看吹糖人,一会又拉着梁茶香看扁担戏(木偶戏)。
“好啦!咱先陪珍珍买东西,买好再玩。”
梁茶香怕耽误了正事,急忙拉住东走西看的王茶花。
“无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买了三只冰糖葫芦的朱珍珍,给梁茶香、王茶花一人一支,“先吃好喝好玩好,东西下午收摊前再买,价钱能够压低些。”
前方,人堆里有锣鼓声传来,王茶花忙挤了进去,原来是穿了红红绿绿戏服的高跷队在表演各种各样高难度的高跷动作。
梁茶香则在吹糖人的摊位旁,傻傻的看着糖人师傅熟练地吹着各种造型的糖人……
三人边吃边看,边看边走,摊贩的叫卖声,乡民的讨价还价声,高高低低不绝于耳。还有那唱大戏的锣鼓声、耍大刀的吆喝声、围观各式表演的群众的掌声、喝彩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最华美的生命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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