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斤淡应,躬身退后,刚走到门口,白偌贤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此事别禀告皇上。”
很显然,白偌贤已经妥协,其实,在他心中,本就没什么比安笙的命更重要。
半斤迟疑片刻,才淡淡的点头。
半斤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另一碗汤药便被端了上来。
药汁滑过咽喉,留下一片苦涩滋味。安笙喝完药,又不停的咳了起来,好在,这一次并未咳血。
“这药能暂时能压制住毒性,里面也还有一味药能帮你调理身子,平时只要小心一些,皇上应该不会发现破绽。”白偌贤平淡说道,语气中尽是无奈:
“笙儿,何必如此执拗,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这可能是你与皇上最后相守的时间,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隐瞒。”
安笙苦笑,翦水的双眸,波澜不惊:“他知道与否,并不能改变什么,那又何必多一个人担忧。
何况,我并不需要他的同情。让他好好陪在清妍和孩子身边吧,他应该可以做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白偌贤苦涩说道:“可是,他辜负了你。”
安笙淡笑摇头。涣散的眸光又逐渐清明了:“他给我的情,不过是因为曾经他与她的过往,他爱上的人不是我,又谈什么辜负?
我如今已是将死之人,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独自死去,不成为他的负累,让他好好地守着他心中所爱还有他的孩子。”
白偌贤长叹了一口气,可他不能说,君修冥对他的折磨,他还要加倍的还回去。
半晌后,白偌贤起了身走到殿外向半斤询问,这些日子何人来过菀宁宫?
果然,不出他意料,真的是清妍那个女人,或许是如今地位不同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何时,君修冥迈入了殿内,他凤眸微眯,低头俯瞰着张太医的白偌贤,片刻后方道:“你怎么到莞宁宫来了。贤妃身子不舒服吗?”
“贤妃娘娘前些时日在钟楼上吹了冷风,偶感风寒,喝了药已无碍了,皇上不必担心。”白偌贤平淡回道,同时,也极好的转移了君修冥的注意力。
果见,他剑眉轻佻,似有所思。
钟楼的位置正对长乐宫中,那是前朝宠妃曾经的住所,是整个北盛皇宫中最奢华的宫殿。
在众人眼中,他将长乐宫赐予清妍,是以示荣宠。
而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不过是让各方势力放松警惕,若不是因此,这些时日,他也不可能铲除这么多异己。
若非要彰显对清妍的宠爱,他寸步都不愿离开她身边。
这几日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她,担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她自己。
“没事就好,让半斤将汤药备好。明日晨起送来。”君修冥淡声吩咐一句,转身便向殿内而去。
而,此时的安笙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的颤抖。
心口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痛得几乎无法喘息,单薄的纱衣几乎被汗水打透。
她不想任何人为她担心,所以方才她一直强忍着,见师父出去后,才咬牙的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君修冥刚步入内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萎缩在床角,痛的痉挛,手掌紧握着,指尖深陷在掌心皮肉中,明黄的被褥上,落着斑驳的血痕。
君修冥大惊失色,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丫头,丫头你怎么了?”
“皇上怎么来了?皇上走吧,回到清妍身边去吧。”安笙无力的呢喃着,她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而这话落入君修冥耳中,却成了一种妒怨。
他将她紧拥在怀,神情凝重而又疼痛:“丫头,是朕的错,朕不应该瞒着你,清妍的孩子不是朕的,那不是朕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如果是因为清妍和那个孩子让她变成如今的样子,或许当初他也不会顾虑太多的瞒着她。
君修冥的手掌托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的呢喃道:“丫头,朕给她的,不过是一座宫殿,一个妃位,仅此而已。但朕给你的,却是我的心。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安笙将头埋在他胸膛,泪浸湿了他胸口大片的衣衫,此时她痛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更为他所说的话而震惊,可是她痛的已经没有了去思考的能力。
站在殿外的白偌贤也为此诧异,恍然间,想明白了所有,这不过是帝王在拖延时间,铲除异己。
君修冥对殿外咆哮:“混账!你还愣在哪里做什么?”
白偌贤匆忙的进去。忙不跌失来到榻前,他只是没有想到,她的毒其实已经发作了,可她却还要瞒着他?
此时白偌贤然没有留意到君修冥墨眸中遽然的沉冷与阴霾,对外吩咐道:“快去将刚才的药端上来。”
“是。”半斤吓得直点头,匆匆离去,很快便将药端了上来。
安笙喝药又费了些力气,她昏迷不醒,根本喂不进药汁,白偌贤试了几次,药汁刚喂进口中,又顺着唇角流淌出来。
白偌贤急的双眼通红。
一旁,君修冥俊颜沉冷,无声的将安笙拥在怀中,口对口将药喂入她口中。
喝过药后,安笙的状况终于缓和一些,甚至苏醒了一次,只低低的唤了声:“修冥。”
而后,再次昏厥过去。
君修冥为安笙掩好被角,而后,将白偌贤叫到了偏殿训话。
彼时,白偌贤已经冷静下来,他屈膝跪在君修冥面前。
而一身明黄的男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
君修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寒:“张太医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偌贤敛眸,沉吟片刻后,匍匐道:“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君修冥脸色沉冷,沉寂半响后,毫无预兆的一脚踢在白偌贤肩头。
他踉跄的滚出丈远,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唇角缓缓流下一缕鲜红。
而后,只听头顶传来冷怒的声音:“张太医,你当朕是傻子吗?感染风寒会痛到痉.挛吗?”
白偌贤颤抖着手臂抹掉唇角鲜血,爬了几步后,再次端正的跪在君修冥面前,苦笑道:“皇上想要微臣说什么呢?微臣医术浅薄,只能医病却医不了心。娘娘风寒入体,又心结难舒,微臣束手无策。”
君修冥剑眉冷锁,略有所思,对他的话仍是半信半疑。
白偌贤手掌按在发痛的肩头,轻咳几声。继续道:“即便是大逆不道,有些话微臣却不得不说。皇上以皇后之仪册封皇贵妃,有没有想过她心中是什么感受?
她与皇上同生共死几次,皇上真以为她性情寡淡吗?她不哭,并不代表她心中不痛。皇上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微臣斗胆一问,皇上究竟为她做过什么?”
君修冥沉默,高大的身体踉跄两步,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一时间,眯了眯眼打量着他。
君修冥单手扶在额头,深邃的墨眸,沉冷若寒潭,透不进一丝光亮:“她想要的是自由,是比翼双飞,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觉得朕给得起吗?”
白偌贤沉默,许久后,才拱手问道:“那皇上可以放她离开吗?”
君修冥冷然一笑,三分苦涩,七分自嘲:“若朕可以放手,又何必让她痛苦……”也让自己痛苦呢。
如今的他与她就是两只孤单的刺猬。想要彼此相拥取暖,却一次又一次将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除非,他们可以为彼此而拔掉身上尖利的刺,但是,如果没有了刺,他们只会丧失了自我。
“朕累了,你退下吧。”君修冥手掌托在额头,无力的摆了下手。
“微臣告退。”白偌贤躬身,缓缓退了出去,抬头望了眼天,他不想利用她。
却也只有她才是君修冥心中的人。
白偌贤离开之后,径直回了白府,姑且他还不会这么快将消息透露给君宁。
因为他要坐享其成北盛的江山。
一连几月,君修冥都片刻不离的守在安笙的身边。
经过上次他的解释,安笙跟他怄了一阵子的气,两人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他批阅奏折时,她便安静的睡在他的怀里,偶尔也打发时间的靠在他身上看书。
但夜里,她却仍旧不让他在菀宁宫留宿。不过毒发的情况,倒也越来越少。
转眼间,梅花开落。已是亦年春暖花开时。
清妍腹中的孩子已经尽八个月了,在外人眼中,她的胎像平和,一切安好,但实际上,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流血几次。
王太医的安胎药加重了药量,才勉强将腹中胎儿保住。
之后清妍又找了柳嫔几次,软硬皆施,而柳嫔却死咬着不放,说什么都不肯交出灵芝草。
最终,清妍还是没有等到救命的药,因为,没过几个月,清妍便早产了,腹中胎儿尚不及八个月大。
长乐宫中,乱作一团,整整一天一夜,孩子依旧没有生出来,侍女不停的将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内殿端出来。
稳婆急的满头大汗,太医们一个个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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