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听了这话,哭声小了点,又叩头道:“陛下,臣妾还有个请求,望陛下成全。”
“说吧,只要别太过分,朕都答应你。”皇上沉声叹道。
周皇后哭道:“臣妾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好出宫回娘家料理丧事,然而此番一来,周家就真的没人了。岳亭和他父亲的丧事都没有人操办,臣妾想请陛下旨意,让谨妃出宫去料理一下周家的后事,也算是臣妾对死去的父兄有个交代。”
“好,此事朕准了。”皇上叹道。
周皇后这才缓缓起身,拿了帕子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哀怨楚楚的说道:“刚刚是臣妾悲伤过度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你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刚发生的这件事情若是换做别人,只怕还不得闹将起来?此乃人之常情,朕不怪你。”皇上按了按周皇后的手,又劝道:“你回去好生歇息吧,可不许悲伤过度熬坏了身子。”
“谢陛下关心,臣妾告退。”周皇后再次福身。
“嗯,去吧。”皇上温和的而说到。
周皇后后退几步转身离去,皇上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周家,这回是真的完了。
*
周皇后回到自己的凤阳宫,第一件事情就是差人去请谨妃过来。
自从周成贞死去谨妃被周皇后关在小佛堂跪经十来天之后,这姐妹两个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除了在大事上保持一直,平日里谨妃没事儿极少来凤阳宫了。
既然是皇后相请,谨妃自然不敢不来,进门后行礼问安后便立在下手等着皇后吩咐。
周皇后看着谨妃悠然一叹,说道:“刚刚本宫去乾元殿,恰好遇见京兆府尹带着一桩案子来见陛下,事关周家陛下也没瞒着本宫,便把那案子的供词给本宫看过了。”
谨妃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了,臣妾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安排。”
周皇后看谨妃的样子,惨淡一笑,说道:“你只管跟本宫赌气,就不问问周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谨妃一怔,抬头看着周皇后泛红的眼圈儿心里也是一紧,忙问:“周家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有谁……难道是岳亭?”
“岳亭没了。”周皇后说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之前她一直嫌弃周成贞父子不成气候,嫌弃他们庶出的身份,嫌弃他们狭窄的眼界儿,恨他们挑不起周家这副重担,然而等这父子俩都死了周家她父亲这一支里再没有一个男丁,才发现,有人和没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是块废物放在那里,也不至于绝了后。
“姐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岳亭怎么会没了?怎么会没了……”谨妃顿时慌了神,周成贞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周岳亭是她的亲侄子。
周皇后含泪把事情跟谨妃说了一遍,又叹道:“现如今家里出了这等事情肯定都乱套了。本宫刚跟陛下请了圣旨,让你出宫几天回去料理家事。岳亭的母亲是个软弱之人,你回去要把家里的事情顶起来,明白吗?”
谨妃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点头。
周皇后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便吩咐自己跟前的宫女:“你们好生把谨妃送回她的宫里去再替她打点一下出宫的东西。需要什么尽管来本宫的库房里取。”
谨妃被送回醉春宫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别人倒还罢了,赵湄听见这事儿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谨妃此时一心为娘家侄儿的事情伤心悲痛,哪有心思管女儿,也变随口答应了。
谨妃在周皇后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但是出了皇宫她就是皇妃,在臣子们的眼里身份极其尊贵走到哪儿都得是呼啦啦跪倒一片的主儿。皇妃归省的事情并不少见,像德妃,贤妃便时常有悄悄出宫回娘家的事情,只要皇上不说什么,大家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不知道。
然而这回谨妃回周家却不一样,那是奉旨回娘家料理丧事的,周家嫡系虽然没有了,庶出的周成贞以及儿子抽岳亭也没了,但家族仍在。
谨妃归省,周家远支旁系整个家族都被震惊,一个个原本抱着旁观的心态这会儿也不好旁观了,由族长出面料理迎接皇妃的事宜,帮着周成贞的夫人把周成贞父子俩的丧事操办起来。
其实这也是周皇后的意思,她就是想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瞧瞧,周家只要她这个皇后还在,就永远不会没人。只要她愿意,在远支旁系里面随时可以过继一个侄子过来直接继承嫡系的家业。想看周家从此灭绝无人?做梦!
睿王府,修远堂,安然静谧,博山绘彩香炉里焚着上好的白檀香。
宋嬷嬷把两个小祖宗应进门来,赶紧的奉上两碗汤:睿王爷的是驱寒汤,容世子的是压惊安神汤——据说世子爷亲眼看见那周岳亭碰死的场景,怕是要吓坏了,晚上可别做噩梦。宋嬷嬷地双手奉上安神汤的时候如是说。
容昭皱着眉头接过来闻了闻这安神汤的味道还勉强能接受,遂眼睛一闭心一横,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之后,一抬手安神汤的汤碗撩回小几上,全然不顾汤碗原地打颤,只随手拿起帕子嫌弃的擦了擦嘴巴又丢到一旁,扁了扁嘴巴老大不乐意的说道:“人家肃王跑去京兆府是去接儿子去了,睿王爷您去干嘛了?难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回来?”
“我就是去看看,怕你吃亏。”赵沐淡淡的笑了笑,把安神汤的汤碗轻轻地放回宋嬷嬷端着的托盘里,又拿起茶盏来漱口后,方安然的补上一句:“果然是好心没好报,大老远的跑一趟,不但没赚着好儿,反而落埋怨。这回来的一路上就没给人好脸色,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老子一直都这样。”容昭斜了赵沐一样,那神色极其傲慢无礼。
宋嬷嬷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却见赵沐一脸淡然的坐在那里好像没听见一样,一时心里又万分感慨,原来王爷还是挺好脾气的,只是看对谁。
赵沐发现了宋嬷嬷的偷偷地看自己,便淡淡的说道:“这里没什么事儿了,嬷嬷你下去歇着吧。”
“嗳,老奴就在外面守着,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宋嬷嬷福了福身,又朝着容昭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我怎么觉得宋嬷嬷的神色怪怪的?”容昭纳闷的问。
“有吗?”赵沐轻笑反问。
“你没觉得?”容昭心想不可能啊,那么明显的神色赵沐会没看见?
“没有。”赵沐轻轻摇头,看容昭一脸的纠结,又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她那眼神……就差把那俩大字写在脸上了。”容昭冷笑道。
“什么字?”赵沐笑问。
“奸情。”容昭咬牙道,“她那眼神里分明就是再说咱们俩有奸情!”
赵沐失笑,反问:“有吗?”
“你们都有病吧。”容昭忽然发现自己被耍了,赵沐这混蛋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个宋婆子跟了他那么久,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什么事儿能瞒不过彼此?这会儿分明是在这儿装大尾巴狼!
赵沐遭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大白眼并不生气,反而前倾了身子凑近了容昭,一脸正经的问:“容昭,今天的事情你害怕了吗?”
容昭一怔,然后斜了赵沐一眼,不悦的说道:“有什么好怕的?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是你内疚了。”赵沐轻声说道。
容昭这回没有反驳他的话,一时沉默了。
“如果你不内疚的话,是不会心甘情愿跟着徐坚去京兆府做什么笔录的。你应该知道这样做会留下不少的麻烦,会被肃王那边缠上,也会被周家缠上,一个徐坚不足以为你开脱,甚至……徐坚也是有意把你卷进来才一定要拉上你。而你如果不想去,当时那种情况他们谁都不能勉强你,我相信你有很多办法不去。”赵沐看着容昭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
容昭缓缓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屋顶,喃喃的说道:“周岳亭跟我无冤无仇,我花钱买通花月楼的姑娘在他耳边挑拨是非不过是想让他去找赵润或者赵海闹一闹,好从中找出他们的破绽而已。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死。”
“周岳亭也不是那么直白简单的人,我一直在想他忽然真的发疯撞墙,肯定另有原因,绝不是你叫两个妓女挑唆两句就能成的。你还是不要想太多。”赵沐劝道。
容昭轻声冷笑:“你也太小看人了。”
“怎么讲?”赵沐笑问。
“从小到大,老爹不疼,二娘毒害,兄弟之间互相倾压轧,连生我的亲娘都对我下药!”容昭说着,狭长的桃花眼波光一转,轻笑道:“老子千方百计活到今天目的就是报复天下的!内疚?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毛头小子自己撞死了跟老子有一根毛的关系吗?老子用得着内疚?”
赵沐看着容昭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无赖笑容,轻轻点头,说道:“很好。”
“好什么?哪儿好?有什么好?”容昭翻了个白眼,又百无聊赖的靠在枕上。
赵沐看着他美好的侧颜和修长白皙的脖颈,轻声说道:“什么都好,哪儿都好,一切都好。”
“容惜。”赵沐轻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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