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玩过几回罢了。”谢晚春才不想和他讨论齐天乐,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很快就转回原来的话题:“对了,周县丞的死,你们查出什么了吗?”
“还没,”王恒之从从容容的回了原来的话题,“靖平侯已经开始排查当日当职的锦衣卫,不过依我看应该不是锦衣卫那头出的问题。”
说罢,王恒之起了身,慢慢的渡着步子到了桌边,伸手端起茶壶和茶杯:“六个茶杯,只有一个有毒,你说凶手如何确定周县丞一定会拿那个有毒的?”
谢晚春挑了挑眉,与他抬杠道:“人总是有点习惯的,有人习惯左手写字,有人习惯右手写字,薛县丞看似是顺手一拿,可未必不是受习惯影响。”她语声不紧不慢的总结了一句,“人对面事情所作出的选择,看似无意可实际上大多都是受习惯或是喜好的印象,看似无意,实则必然。”
“好,那就假设对方非常了解薛县丞,知道他一定会拿起那个茶杯。那么他怎么能确定薛县丞早上起来就会喝茶?我已问过锦衣卫的人,按照薛县丞一贯的起居习惯,他并没有早上饮茶的习惯。”王恒之若有所思的拿着茶杯转了转,修长白皙的手指比在青瓷的衬托下白腻而柔润,轻轻的道,“只在一个茶杯上下毒,看上去十分精妙,可这种杀人手法实在缺少精准性——如果薛县丞今日打算换个茶杯喝茶,如果薛县丞早上不喝茶.......只要薛县丞晚死半个时辰,那么我们已经和薛县丞对面商谈,账册或许已经到了我们手中,再死人也晚了。”
“唔,被你这么一说,说不得你还真是捡了一条命。”谢晚春咬了咬唇,忽然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要是你和薛县丞坐在一起喝茶,说不得就正巧挑了那个茶杯,然后一命呜呼了。”
这般一说,两人都失了喝水的兴致,甚至都不想在薛府住下去了——倘若凶手真有无声无息给茶杯下毒的本事,说不得什么时候一时兴起,真把他们也给毒死了。
谢晚春想了想,为了弥补自己的乌鸦嘴,只得将功补过的接着道:“其实,我觉得也可以去问问厨房的王妈,薛县丞昨日里吃过什么。倘若说,昨夜里薛县丞吃过过辣或是过咸的东西,早上起来必然会觉得口渴——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一早起来就去喝茶。”
王恒之看了看外头的夜色,见庭外月光如洗铺满一地,不免轻轻的摇了摇头,委婉的劝说了一句:“明日再去吧,这时候,厨房那边怕是早就歇了。”
谢晚春却一脸笑容的凑过来,颊边的梨涡甜蜜蜜的,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走吧走吧,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王恒之抿了抿唇虽并未说话,可他看向谢晚春的目光却充满了怀疑:看谢晚春那爱挑剔、穷讲究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谢晚春却是十分镇定的回视王恒之,一脸的迷之自信,有道是“一招鲜吃遍天”,她可是用这招哄过好些人,绝对是童叟无欺,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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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扯着王恒之的手去了厨房,没想到王妈竟然不在厨房里,倒是那只饶舌的鹦鹉不知怎的竟是连同木架一起送到了厨房里,正半阖着黑眼睛打量着来人。
谢晚春扫了眼厨房,兴冲冲的挽了袖子,笑着道:“这儿的火都还没熄,想必王妈等会儿就会回来。正好,我借个地方给你做点宵夜?你喜欢吃甜的吗?”
王恒之看着谢晚春跃跃欲试的神色,目中颇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很快便点了点头:“还行吧。”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晚春故作神秘的模样,只是指挥着王恒之;“你帮我拿几个南瓜过来。”
王恒之瞅了她一眼,眸光极深,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话,卷了袖子抬手把厨房边角的南瓜递过去给她。
这个时候的南瓜还并不大,谢晚春顺手拿了个个头不大的洗了洗,塞到蒸笼里蒸了。然后,她又趁着南瓜还没蒸熟,满厨房的找起了东西,最后拎了一袋面粉出来和一小包生芝麻出来,于是又开始炒芝麻。
王恒之见谢晚春这左右折腾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他是世家嫡子,又听人说“君子远庖厨”,自小便没进过几次厨房,此时直愣愣的站着自然不太好,想了想便上前问一句:“要我帮忙吗?”
谢晚春试着拿熟芝麻调馅呢,加了白糖和油后就顺手用筷子点了点,递到王恒之嘴边,笑盈盈的道:“你尝尝,甜吗?”
那筷子尖就像是寒风里可怜的树枝,就这么摇啊摇的,最后终于颤巍巍的落在王恒之面前。
尝不尝还真是个大问题。
王恒之看了看谢晚春那双明亮乌黑的水眸以及期待的面容,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纡尊降贵的低了头,尝了尝那筷子上的味道。
芝麻里面加了很多糖,很甜,因为还加了一些油,甜腻腻的。
王恒之只觉得从面上烧得厉害,耳尖更是紧跟着红了起来,最后只能勉强维持住那张冷淡的脸,勉强的道:“还好,挺甜的......”
谢晚春于是便点点头,重又去折腾那个刚刚蒸熟了的小南瓜。她把南瓜切成两半,找了个勺子挖出软软甜甜的南瓜泥来,加上面粉揉成一个橙黄色的大面团。
王恒之总算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要做南瓜饼?”
谢晚春笑着眨了眨眼,水眸中似有潋滟的波光,似她的笑容如同春水一般的化开寒冰。她竖起手指轻轻的摇了摇,然后又把那个大面团封好,重新把那碗调好的馅料端了过来,揉成一个个的小球。
王恒之这才反应过来,面上虽还是一贯的冷淡自持,可黑沉沉的眼底不知不觉间还是露出一点笑意来,生出几分少见的暖意:“这是要做元宵?还没到上元节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我想吃,就做了。”谢晚春见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便也没瞒着,神气活现的指挥起他道:“你去洗手,等面团涨开后,我们一起包元宵?”
厨房里面只点了两盏小小的油灯,灯光黄晕晕的,似湖心荡出的波纹一般徐徐的荡开来,在谢晚春白玉似的颊边投映出晕黄色的光,而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上也沾着一点融融的金光,轻盈美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温柔缱绻。
她此时正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凝视着王恒之,秀气的琼鼻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美丽中带着几分稚气,稚气中带着几分可爱。
灯下看美人,总是越看越美的。
王恒之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轻柔的羽毛挠过,痒痒的,忍不住便伸手,用指腹轻轻的拭去谢晚春鼻尖的面粉,一脸正经的道:“你鼻子上沾了一点儿面粉,我替你擦了吧......”指腹触过温热的肌肤,犹如最上等的美玉一般柔腻而光滑又仿佛最娇嫩的花瓣一般娇柔,他不自觉的将指尖往谢晚春的面颊移了移,只觉得心口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声音也稍显喑哑,“这里,还有一点没擦干净。”
王恒之轻轻的在谢晚春的颊边拭了拭,随即便克制的收回手,主动去洗了手。
谢晚春若有所觉,轻轻的垂下眼睫,看看那个已经发胀的面团,唇角不知何时已是露了一丝淡而浅的笑来。
等到王恒之洗完手,用干净的布巾擦过手,谢晚春已经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将面团揉成条切成一块一块,顺嘴道:“之前的芝麻馅已经揉成团了,直接......这样包起来,就好了。”她做了个示范,把揉成团的芝麻陷包入面团里,揉成一个圆润的元宵。
王恒之点点头,见她动作熟练,便斟酌着问了一句:“你经常做?”
谢晚春摇摇头又点点头,顺手揉了几个元宵:“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做一碗,甜甜暖暖的,挺不错的。”
王恒之若有所思:了解的越多,他便越觉得面前的人像是一团谜——她爱折腾穷讲究,显然是享受惯了的人,可是似下厨这种世家贵女不屑为之的事情又做得十分熟练,言行举止多有几分随意与散漫。
说话的时候,两人手下不停,很快便包好了一大碗的元宵。谢晚春烧开水,把这一碗的元宵全都倒了进去,等煮开后方才拿了小碗来盛。一人一碗,是最普通的白瓷碗,站在灶台边上吃着。
这对王恒之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对他来说,灶台既脏又乱,且世家最重仪表,衣食住行皆有定规。王恒之这般模样倘若叫外头那些重视古礼的人看见了说不得还要哀叹一遍“世道不古,世家沦丧”。
只是,这种羞窘尴尬之中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新奇和刺激,王恒之咀嚼着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板着脸,默默的拿着汤匙吃起来南瓜元宵,一口一个。
南瓜揉的面皮显是橙黄色的,荡在透白的汤水里犹如黄水晶一般,用汤匙舀起一个,慢慢咬下去便有滚热的芝麻汁淌出来,口齿留香,甜腻腻的,竟是很不错。
谢晚春动作快,吃了小半碗,吃到一颗大元宵的时候忽而笑起来:“我这颗特别甜呢,”她顺手把碗和汤匙搁在边上,眉眼弯弯,笑盈盈的咬着小半颗元宵凑到王恒之嘴边,含含糊糊的道,“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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