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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东宫 (陆小凰)



王珺垂下眼睑,轻声问:“只是这样么?”

红绣一怔,有些心虚:“还能怎样?”

王珺抿着嘴,半晌才问:“同靖王呢?”

红绣心怦怦跳得厉害,倒了杯茶水,掩饰道:“我与王爷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王珺静静地瞅她,终于问出了那句困扰了她几日的话:“你也心仪靖王么?你帮王爷打流苏,笛子什么时候还的,你都没告诉我。”

红绣微愣,她为何用“也”字,虽说知道许多宫女偷偷爱慕两位皇子,私底下偶尔会相互打趣,倒也无伤大雅,为何王珺现在看起来很是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红绣只有解释道:“他是主子,我是奴婢,主子让奴婢做事,怎能推辞,可这总不能说明我心仪王爷对吧?令贵妃也总让我们做事,难道我也要心仪她么?倒是你,那么在意……”

王珺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一笑道:“喜欢皇子的宫女多了去,我也不过尔尔。”

·

午膳过后,红绣趴在案上小憩,倒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周围尽是高大的树木,遮挡住天空,只觉四周又暗又冷,辨不清方向,突见黑袍长舌的勾魂使者向她索命,红绣忙往另一边跑去,却怎么都跑不到树林的尽头。

耳边传来阵阵勾魂使者提着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恐惧,过了许久,前面偶见一泓湖光潋滟,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湖岸边,她像是抓到救命草一般朝那狂奔而去。

那人背对着红绣,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身后,发尾用银色的发带随意系着,雪白的锦袍侧面染着一朵硕大的绯色牡丹,那人发丝衣袂随风而飘宛若谪仙,红绣张口想呼救,却怎么都叫不出声来。

“唰”的一声,男子优雅地打开折扇,轻轻扇动,又稍稍停顿抬手一掷,扇子便在空中打着旋向红绣袭来,她只觉脚底生根动弹不得,身边突有人猛得拽她的胳膊一把,才躲开了扇子的攻击,竟是王珺。王珺的肩膀被扇子割破血流如注,渗得淡色襦裙肩处一片鲜红,却没有吭声,只拉着红绣往更远的地方跑去,身后随即传来一阵狰狞地狂笑。

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的时光,眼前豁然开朗,清和的微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芬芳,红色的梅花开满整个庭园,不远处的凉亭那,朝遇安坐在台阶上,定定地瞅着红绣并吹着长笛,目光温柔,笛声悠扬,让她整个心都觉得异常温暖。

红绣看着他想靠近一些,可每走一步,周围的花便开始凋谢,王珺在身后冲她大叫:“红绣,不要过去。”红绣却着了魔般充耳不闻。

还没走到亭子,红梅全已凋尽,连带整个天空都黯淡起来。刚才湖边的白衣人突然出现在亭边,折了一根梅枝刺向朝遇安,红绣想提醒已来不及,朝遇安仿若被抽去所有力气慢慢倒向一边,满眼的绝望仍旧盯着红绣,而那白衣人,悄无声息地抱住还在身后的王珺,又朝红绣狂笑起来……

红绣猛得惊醒,竟是一身的冷汗。

第十七章 ·坦白

往后的两日,绿珠依然没有出现。红绣每天穿着做掌衣时的宫装襦裙去翰林院,发髻银钗都没换,一切皆无定数,还是规矩些的好。

而赵学士只让红绣她们三个在翰林院抄了篇《道德经》,却不再出题考她们。

湖水平淡久了,风也会不耐烦。

罗娟基本不同贺蓉蓉说话,更有意无意地想拉拢红绣孤立贺蓉蓉,红绣不为之所动,每次贺蓉蓉同她说话,她依然有问必答,谈笑风生,罗娟很是识趣,反倒自己是那个被孤立的。

这一日,她们依时进了翰林院,却见一人踩在杌子上修补《夜宴图》,那人穿着绯红色的朝服和白底黑缎的官靴,乌沙帽放在一边的桌案上,半头青丝垂在身后,挡住了衣裳的补子花纹。

两个内监扶着杌子腿,刘编修在一旁举着漆盘侯着,见到红绣她们,连忙招呼了声:“几位女官先去偏厅稍等。”

倒是贺蓉蓉先福了福身子:“大人万福。”

绘画的人稍稍回头,轻扫了一眼,看到红绣后蓦地睁大了双眼。

红绣也只看他一眼,便已心虚地垂下头,随便行了个礼,忙往偏厅走去。

好一会,喻潇才问了句:“那几个便是御侍备选?”

刘编修点头哈腰道:“回大人,正是。”

喻潇用笔描金粉补画,又问:“换人了?我记得那日呈上来的名单,没有方才那个女官。”

刘编修一愣,先前他也只是看过名字,倒确有其事,忙回:“尚服局第二日换了个女官名额,皇后娘娘也是应允的。”

喻潇“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那厢,罗娟双眼冒光道:“你们瞧见没?方才那个大人长得可真好看。若是做了御侍,岂不是天天上朝能看到他?”

贺蓉蓉瞟她一眼:“少见多怪,他是徽州侯,万岁爷的亲外甥,你也配天天遇见?”

罗娟早就看贺蓉蓉不顺眼,此番更是火冒三丈:“我不配?就你配得?瘦不拉几的跟个木头一样,若你站到朝堂上还不笑掉百官的大牙。”她又换做怪声音道,“呦,这木桩好啊,拿回家劈柴还算不错。”

贺蓉蓉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嘴角一翘:“哪来的团子竟然会说话,小声点,粉都撒了一地。”

罗娟掐腰道:“风一吹就倒的好意思说话?”

贺蓉蓉笑道:“比不过你,即便龙挂打你眼前经过,你都不带打颤的。”

罗娟横眉怒眼,指着贺蓉蓉的鼻子就要骂,红绣站到中间两边护着:“都少说两句,叫赵学士来看到不好。”

贺蓉蓉不屑同她争执,坐在绣墩上理了理裙膝。

罗娟气鼓鼓地坐到一边,不再回嘴,可越生闷气越不舒坦,转而一副抹眼泪的样子。

贺蓉蓉点了点方桌,讽刺道:“要哭,冲外面的侯爷那哭去,说不定人家侯爷见着心疼了,你跟着就发达了,选什么御侍啊,做夫人了都。”

罗娟一拍桌子,嚷嚷道:“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夜你在太液池与人私会,真是恬不知耻。”

贺蓉蓉脸色一沉:“嘴巴放干净些,若敢胡诌瞎编的,仔细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头。”

罗娟昂着头道:“怎的?还想杀我灭口,你有那个本事么?我已经跟司正大人说了,但凡把事情闹大,不知道谁好日子到头了!”罗娟其实并无十分把握,昨夜她只是看见贺蓉蓉孤身一人出了围房,便跟在其身后,还没到太液池人就已跟丢了,而她也未真的告知江司正,仅仅虚张声势而已。

喻潇这时走了进来:“你们还挺热闹的。”而后看着红绣招了招手,“就你过来,告诉本官你们在争执什么。”说着,退回了正厅的窗棱边。

红绣低着头跨过月门走到他跟前,还未开口,喻潇随手推开了雕花木窗,声音极低地问:“你做御侍备选,靖王知晓么?”

红绣垂眸道:“奴婢自己的事,不需要支会他人。”

喻潇挑眉笑道:“那表哥便是不知咯?”

红绣福了福身子,提高声音道:“奴婢们不懂规矩,叫侯爷笑话了。”

喻潇轻笑一声:“口是心非。”

红绣还是低着头:“奴婢不敢。”

赵学士正好进了正厅,不明就里,拱着手问发生何事。

喻潇抚了抚窗棱,纤尘不染,他思考半晌才说:“此女官目无尊长,对本官几番出言不逊,赵学士,这样的人怎能胜任御侍?不如将她剔除罢。”

红绣目瞪口呆,连忙跪了下来:“侯爷恕罪,奴婢前几次不知您的身份,所谓不知者无罪,还望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奴婢。”

喻潇面带微笑,轻嘲道:“啊,本官记得上一次,你知晓本官身份的时候,还说过什么来着?本官忘记了,要不你提醒本官?”

红绣只觉得无地自容,内心挣扎一番,终是妥协了:“奴婢甘愿受罚。”

赵学士在一旁捏了捏山羊胡子,没有就事论事,只道:“侯爷,那画还是找人搬回麟德殿吧,劳侯爷费心了。”

喻潇又看了红绣一眼:“好好做你的六局女官,别什么热闹都瞎凑。”他意有所指,转身离去。

红绣跪在地上没起来,不想起来,她不甘心,更觉得欲哭无泪。

赵学士瞅着她道:“侯爷走了,你且起来吧。”

红绣想到那日跪在仙居殿苑墙,绿珠踹了她一脚,好在后来朝遇安经过替她解围。这次,怕是谁都帮不了她了,便轻轻地说:“谢大人,奴婢告退。”说着缓缓起身,准备回司衣房。

赵学士忽道:“侯爷说他的,本官可没答应。”

红绣一愣。

赵学士又道:“御侍讲的就是不卑不亢,日后若是皇子有错,无人敢言,便是要由御侍带头弹劾,你只不过顶撞个侯爷而已,不碍事。”

·

红绣自认为一路有贵人相伴,多亏了王珺的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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