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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出宅记 (落日蔷薇)


见他真的动气,左尚棠才不甘不愿地收笑闭嘴。
不过,脾气素来云淡风轻的晋王殿下,居然为了他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动怒,只怕那人……是真上他的心了。
如此想着,左尚棠便笑而不语。
……
俞府东园,暖意阁。
俞眉远病歪歪地坐在正屋明间的罗汉榻上,可怜巴巴地看着青娆。
青娆正带着几个新分派到她屋里的丫头进来给她磕头。
她屋里的榴烟和金歌年纪已大,去年都已经许了人家,俞眉远亲自给挑的,准备过了年,忙过正月十五就给放出去。
这事回过惠夫人,已经允下,如今二姨娘那里就挑了新的丫头送过来,预备接榴烟和金歌的空。
“这是我们四姑娘。”青娆还是不理她,只拿了两个蒲团,让新来的丫头并排跪在俞眉远跟前。
“奴婢云谣水潋见过四姑娘。”两个丫头齐刷刷垂头行礼。
两个丫头一个穿了缠枝梅对襟领的豆绿比甲,一个穿了春雀压纹的桃色比甲,前边那个唤作云谣,后面这个则是水潋。
“抬起头来我看看。”俞眉远扒拉了两下小案上的点心,没什么胃口。
“是。”云谣和水潋便抬了头。
俞眉远懒懒地打量她们。
云谣姿色中等,人也规规矩矩,虽然抬头,眼眸却还看着地面,倒是那水潋,一抬头便悄悄觑了她一眼,眼珠子飞转,也不知在盘算什么。这水潋生得倒极标致,瓜子小脸、柳叶飞眉、琼鼻檀口,再加那水蛇细腰,真似春天的俏桃花。
果然,这两人还是来了,和上辈子一样。
“起来吧。在我屋里不必拘礼。”俞眉远假惺惺说着,却还是让她们跪足了时间才叫起身,“我这里规矩不多,大家都和气,虽有主仆之分,但也亲厚跟自家姐妹一样。你们只要安守本分,他日自有你们的好处。我也知道你们都打哪里过来,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你们与我方便,我自然也与你们方便,我们两相得宜。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就收好了,既然换了屋子,就要清楚自个儿的主子到底是谁。我这人护短,什么错我都能想办法揭过去,唯有一点是我容不下的。背主求荣这种事儿,千万别让我抓着,若是抓着了……”
她说着一笑,底下跪的两人却不由自主一寒。
“就别怨没人给你们留脸面,死了连个牌位坟茔都没有。”
两人听得背脊发凉,心道这四霸王果然狂妄,说话毫不委婉,跟剑似的戳人。
“好了好了,瞧你们吓得。我也就先把话说在前面罢了。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夫人和姨娘精挑细选出来的,规矩都是极好,我不过白嘱咐。”俞眉远笑开,眉弯唇勾,一派天真。
“奴婢谢姑娘教诲,日后必当尽心尽力服侍姑娘,不作二想。”云谣第一个回神,恭敬地拜了下去。
水潋这才跟着反应过来,跟着拜下。
“行了,榴烟你先带她们下去安顿了。金歌,你取一吊钱出来分给云谣姐姐和水潋姐姐,算是初次见面我请她们吃茶的赏钱了。”俞眉远吩咐下去。
“谢姑娘。”二人忙谢恩退下。
榴烟与金歌自去忙事,屋里一时只剩了青娆。
俞眉远便从案上取了块小豆酥,笑嘻嘻地递到青娆唇边。
“青娆姐姐,吃我一口酥,别气了啊。”
青娆嗅到豆酥香味,犯了馋虫,眼珠一转,才要张嘴,忽想起两人正冷战,便哼了一声将头转开。
“……”俞眉远见状暗自一叹。
都她自找的,这些年太纵宠青娆,倒把青娆惯出小姐脾气,拿起乔了都。
“青娆姐姐,别气了,我还有事儿求你呢。”俞眉远想了想又道。
“姑娘可别这么客气,有事只管吩咐。”青娆仍埋头做自己的活,看都不看她。
俞眉远跳下罗汉榻,走到她面前,道:“教我做绣活儿。”
什么?
青娆终于抬头。
她耳朵没毛病吧,四姑娘说要做绣活?
还没问出口,就听有人先惊奇道:“谁?谁要做绣活儿?”
周素馨正掀帘进来,凑巧听到了这话。
天方夜谭!
俞眉远趁着青娆发傻,把手里的小豆酥一把塞进了她嘴里,“吃了我的酥,就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言罢,她转身。
“周妈妈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我想把章华屋里的小玉换到我们这使唤,就拿水潋去换。”

第29章 寒衣

十月初一,寒衣节。
俞家祖藉平州,到这一日有烧衣祭祖的习惯。宗祠早早就打扫妥当,纸糊的屋舍高宅、金银元宝,并裁成布匹状的寒衣纸都已送到宗祠里边。
早上祭过祖后就是中午家宴,同过年一般两园诸亲不论男女皆在瑞芳堂共饮,下午是家中儿女授衣,到了晚上就是小宴,男人们自去外头饮酒作乐,后宅女眷便都聚在老太太那里开席。
因而这一日,园里的丫头婆子都忙个没停。
俞眉远今天很早就起了,捧了一箩筐寒衣纸裁成的衣衾布匹和前几日与青娆一起叠的金银元宝,悄悄到后园幽僻处焚烧祭拜亡母徐言娘。
焚香秉烛,果碟糕盘摆好,引火烧纸。
人死如灯灭,俞眉远能做的有限。重生一场,她只道世事玄奇,鬼神之说难料,一切不如尽心而为。
焚奠完毕,时间尚早,她回屋梳洗更衣,顺便打发水潋去给俞章华送自己绣的香袋。
那香袋青娆都不好意思称其为香袋,俞眉远往上头扎了两针就管袋面的花叫梅,更别提那歪七扭八的针脚了。
香袋里面胡乱塞了些散香,真亏俞眉远送得出去,还说她这些年得兄弟照拂,也为兄弟尽些心,八年了才做个香袋儿略尽心意。
“这你就不懂了,关键在送香袋儿的人,不在那香袋。”俞眉远换了衣裳坐在妆奁前,让青娆给她篦头。
水潋和云谣其实都是惠夫人的人,区别就在于云谣是惠夫人专挑给她的人,而那水潋却是为俞章华准备,却不料被二姨娘看破,提早做了打算,转头就把两人都送到她屋里来。
俞眉远可还记得,水潋是个想攀高枝儿且不安分的主,一心想进章华屋里服侍好能做个通房,再爬成姨娘,故而一直不甘心自己被送到她屋里,总想找机会离了这里。
上辈子,水潋偷偷爬了章华的床,还怀了孩子,闹了个大丑闻,还带累了她这个主子的名声。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姐妹间的笑话,还被俞眉安奚落了好久,这辈子不如就隧了水潋的意,直接送她过去。
也算是……先收点利息。上次青娆的事,俞眉远可记得清楚,二姨娘欠的这账,她总要好好讨回来。
“水潋?”青娆手上动作一停,皱了眉思忖。
“行了,别想了,你这榆木脑袋哪转得过来。去别我藏的那坛桂花酿拿来。”俞眉远转头抢去她手上梳媲,推她去取酒。
早上祭祖,宗祠只进男丁,没她什么事,她要去见个人。
……
俞眉远要见的人,住在园子最南边的角落里。
“慧妈妈,我来了。”俞眉远拎着那坛桂花酿,推开抱晚居残破虚掩的门。
小小的院落里只有一排三间小厢房,朝向不好,夏热冬冷,阴暗潮湿。
房子陈旧,屋里家什也粗陋,与俞府繁花簇锦的模样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院子就住了一个人,便是慧妈妈。她平日里足不出户,很少与外界联系,饭食都由小丫头送来,年纪虽大身边却也没个服侍的人。八年前俞眉远回俞府后就打听过慧妈妈的身份。
府里只有些上了年纪或者有点身份的人,才知道慧妈妈是何许人。
她是当年杜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跟了杜老太太几十年,一直未嫁,上了年纪后老太太感念其功,便恩许她在园中颐养天年,谁知这慧妈妈挑了南角这处旧院落避人而居。
俞眉远一直很好奇,既然她已经不问世事,八年前为何还去扬平庄接自己。
“小丫头,你怎么又跑来了?”慧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来看您老呀。”俞眉远笑着举起手里的酒坛。
这些年,她每隔两三月就会来看慧妈妈,起初她是想着慧妈妈是园里资历最老的人,也许她能从其口中套出些当年的秘辛,可这慧妈妈是个老人精,早早看出她的打算,这八年下来任是半个字也没透漏过,到了后来,俞眉远也歇了这份心思。
不过八年下来,俞眉远倒有些怜悯起这离群寡居的老人,便仍旧隔段时间就来看她,和她说些外面的趣事,也听她讲些古,一来二去,两人竟有些忘年之交的味道。
只不过慧妈妈到底年纪大了,去岁秋天一场风寒让她落下病根,从此咳嗽就没好过,人也仿佛骤然间苍老起来。
“我可喝不了酒,喝了酒夜里咳嗽加重,整宿都睡不成觉。”慧妈妈摆手,从里间出来。
“那只好我自己享用了。”俞眉远也不勉强,看到她手里抱的箩筐,便又道,“烧寒衣?我帮你吧。”
慧妈妈也有烧寒衣的习惯,每到十月初一,她便要在自己这小院里焚烧祭奠,只是这么多年,俞眉远也不知她在祭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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