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二皇兄是如此肉麻之人,看不出……嘻嘻……”长宁被她劈手夺回了信,也不恼,只是笑着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今天母后不是替你安排了赏荷会,听说召了不少青年才俊进宫来,你不去选婿,跑我这来做什么?”俞眉远将信仔细折好,收进怀中。
天已渐热,宫里诸人早就换上单薄的衣裳,俞眉远躲在昭煜宫里更是只着一身素色绫袄,凉快得很,倒是长宁这个整日嚷着“热”的人,今日却规规矩矩穿了厚重的华衣,倒叫俞眉远想起这事来。
也不知在她离京那段时间里,长宁和左尚棠之间发生了何事,长宁绝口不提左尚棠这人,左尚棠也再没出现过。长宁年岁渐长,因帝后宠爱故在宫里多呆了两年,如今也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了,帝后二人便开始频繁地召见京中才俊,想替她挑个如意郎君。
“都说了随便他们挑,还非要我亲自看,我烦。”长宁随手拾了朵半开的玉兰,将花瓣一片片剥下。
她脸上毫无羞涩,不似一般待嫁女儿。
俞眉远虽不知她与尚棠出了何事,但大抵也明白,她还不能忘记这个人,因而便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到底是你要嫁人,还是父皇母后要嫁?自己的夫婿,是要对着一辈子的,若是挑错了,悔的可是你一生。长宁,哪怕只是看看,也许真能遇上对的人,人生在世,有时不必太过执着。”俞眉远轻声劝道。
“你怎么也开始劝我这些了?好没意思。”长宁撇撇嘴,不悦道。
俞眉远知道长宁听不进耳,这般大的姑娘,有几个心里没些牛脾气的,尤其是在爱情这上头,她自己从前还不是比长宁更执拗,非抓着一个魏眠曦不放。
“好了,不说你行了吧。”俞眉远摇摇头,看到小霍翎已经跑到江婧怀里,她记起一事,又问,“我瞧着江婧皇嫂近日愁眉不展,可是太子在西北大营那边出了状况?”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看得出来这个?”长宁打趣了她一句,正色道,“不止是西北大营出事,京里也不太平。西北监军曹如林数月前被人满门灭口,曹如林本人更被发现死于西北大营中。不过曹家还留了个活口,这几日进京求到张轶府里,只说一家上下均因查探通敌叛国一事被杀,如今凶手仍逍遥法外,他想求父皇彻查此事,替他们报仇。”
“曹如林?通敌叛国?”俞眉远心里一惊。这事在她回京之前就已经发生,为何到了这时才被人捅出,还有那曹家几曾有什么活口留下?分明已经全部死绝了?
“这与太子又有何关系?”她再问。
“张轶前几日在早朝之上已将此事禀明父皇,并将人带到了乾华宫里,曹家那人虽未明言,可字里行间却含沙射影直指太子哥哥,如今朝野上下猜测纷纷。这两年太子哥哥诸般不顺,朝中大臣早有不满,若非父皇一力压着,再加上太子太傅江家辅佐,早就有变故了。倒是五皇兄近年来办成了几件大事,有张轶辅佐,如今再算上魏家,简直是如虎添翼,朝中早有更换储君的言论。如果通敌叛国之罪被坐实,就算父皇再想保他,又如何堵得住天天悠悠众口?”
“曹家活下来的人是谁?”俞眉远奇道。
“说是曹大人的庶子,曹家被灭门之时他恰好外出访友,故逃过一劫。”长宁掰散了花,抖到地上,脸色颇沉。
“庶子?那他可曾提到通敌叛国的证据?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涉及太子,没有证据怎可胡乱攀咬?”俞眉远思忖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我只知后来父皇与张轶密审了此人,至于他们说些什么,我就不知了。”长宁拍拍手,换上笑颜,“好了,父皇疼爱太子哥哥,只要他没做过,父皇必定不会叫他受屈,你别操这些心。还是二皇兄好,闲散人一人,什么都不用理会,你也可以做个逍遥王妃,不像婧嫂嫂,操尽了心。”
俞眉远心中并不轻松,反倒有些沉重。
通敌叛国的证据是她与霍铮保下,再由霍铮亲自交到李辰征李大人手中送回兆京,这其中并无变故。霍铮回京后亦在惠文帝那里见过密匣,一匣一锁,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里面的东西不可能被调包。可若其中真是通敌叛国的证据,惠文帝早该发难,怎会一直秘而不宣,压到如今被张轶捅到殿上?
除非,密匣中的证据牵涉之人对惠文帝而言很重要,因此他才隐而不发。
“阿远?阿远?怎么呆了?”长宁见她发愣不由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俞眉远回神,拢紧的眉头松泛,若无其事笑道:“这几天若外头还有什么事,你也告诉我一声。虽然如今我不爱管外事,但太子与我们同为一体,共损共荣,有些事还是早点知晓为好,你我也能应变。”
“好。”长宁喜欢她那句“同为一体,共损共荣”。
帝王之家无手足,可霍汶霍铮大概是异数。
……
惠文帝头很疼。
大安朝与狄蛮在漠北征战了足八年才宣告完结,还未等休养生息完全,萨乌又进犯西北疆域。因着战事连连,如今国库空虚不说,西北战事胶着,胜负难测,现在又冒出太子通敌叛国之事来,简直是火上浇油的麻烦事。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不肯回宫。”站在书案对面的锦衣男人躬身禀事,说话间有些犹豫,似在斟酌用词。
“你说什么?”惠文帝蓦地睁眼,目光冰冷。
太子通敌叛国之事早就传到他耳中,密匣中所收之物赫然是霍汶与萨乌二王子暗中所传之信,他本就压着不放,只派人去西北暗查此事,探子回报确有可能,他方令人传旨先命霍汶回京,不料两个月过去,霍汶竟抗旨不从,执意留在西北大营。
想起密匣中所藏之物,惠文帝的脸色越发沉冷。莫非霍汶真有反意?这两年来因为他待张淑妃、霍简越发亲厚,也越来越看中霍简,再加上张家扶持,魏家辅佐,霍简声名早已超过霍汶。霍汶那孩子心思沉,很难叫人看透他的想法,难道已因此对他这父亲心生龃龊?觉得他有易储之心?
要知生在帝王之家,弑父纂位之事并不在少数。
若是这样……
惠文帝倏地握紧手中盘玩的玉石。
“太子殿下不愿回宫,亦不同意将皇权交给黄将军,不过他承认自己确与萨乌二王子有所接触,不过为的是西北战事。殿下还请皇上相信他,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便能扭转西北战局。”
“砰——”
玉石被砸到这人脚边,碎作两块。
“朕已经给他很多时间了,还不够吗?朕再给他时间,那谁给朕时间?张轶已经带着人逼到朕面前,要朕给曹家一个交代!这事朕已经压了两个月!”
想起今天秘审曹家庶子时张轶说的话,他就火冒三太。
什么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太子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那张轶是越来越嚣张,言语间竟还暗指他早就拿到通敌叛国的证据却迟迟不问罪,显有包庇之意!
这是存心要叫他废太子。
这两年,张家的野心被他宠得越来越大!
近日朝中废太子的声音越发大了,也就太子太傅江家尚一力支持霍汶,只是若通敌之事坐事,只怕是他这个皇帝老子都救不了他!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一手毁了崔家!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紧闭的书房外传来广胜的声音。
惠文帝回神,朝面前那人使了眼色,那人便一颌首,迅速从窗中离去。
“进来吧。”惠文帝这才开口。
房门被人打开,崔元梅带着汤望琴站在屋外,正欲行礼,惠文帝早已先行一步到了门前将她拉进。
“你怎么来了?”他收了满脸阴沉,温言道。
书房这地方,她向来是不愿意来的,今日也不知是为何而来?莫非是为了霍汶?
心念一闪而过,他不显于脸上。
这两月他与她关系已缓和许多,虽然加不到从前如胶似漆的时候,但能平静聊些话,还能抱抱她,已是不容易了。他真不想叫她再因别的事与他生分。
“天气渐热,京中干燥,近日臣妾又闻朝上诸多烦心事,恐皇上火旺伤身,故命小厨房炖了清热滋阴的枇杷露给皇上送来,望皇上龙体安康。”崔元梅一边说着,一边进屋。
惠文帝望了她一眼。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话,端庄得体无可指摘的态度与言语,像这后宫大部分妃嫔,小心翼翼地待他。这不是他的崔元梅,这只是大安朝的皇后。
“你费心了。”他坐回椅上,看着崔元梅从汤姑姑手里接过炖盅,将橙色枇杷露倒进杯盏,再亲自送到他手中。
这样示好的作派,崔元梅很少有。
她这是来打探他对霍汶之事的态度?
惠文帝难免猜测。
崔元梅只是淡淡地服侍他喝枇杷露,却没再开口。
“元梅,你不问问朕关于汶儿的事?”到底惠文帝忍不住先问出声。
“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后宫不可干政,今日过来,臣妾只是为了这盅枇杷露。”崔元梅徐徐说着。
服侍惠文帝用了一盏露,她又将炖盅盖好,留在桌上,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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