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不怕苦,也不会惹麻烦,留你下来,并非我不愿照顾。阿远,我比任何人都想带着你一起,但我不能,因为我没把握,我不能再拿你的性命涉险。此去鸣沙关路途既远且难,我们又无法探得陵墓确切位置,少不得要在那里耗上一番时间,你如今毒重,身体并不好,跟去了万一有个意外,该如何是好?”
他说着轻抚她的头,安慰着。
“再者,这一路上必不太平。虽无人知道皇陵地图已被呈给父皇,此行亦属机密,但觊觎皇陵的人太多,其中尤以月尊教为最,恐怕他们也会有所察觉,再加上上次他们派人伏击我,竟出动了顾铭炎与金悟的药人,可见是存心要置我死地。这趟我出宫,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如今不能动武,若是陷入上次那样的境地,又该如何是好?”
俞眉远还是没抬头,他便仔细分析着。
“还有一点,就算我们一路平安,寻到皇陵所在,可前朝皇陵必然机关重重,诡谲难测。上次在东平时你也见识过了陵墓的危险,我尚且护不住你,还要你出手救我,如今这情况,前朝皇陵只有更危险,你去了,风险很大。”
霍铮声未落地,腰便叫她用力圈住。
道理她懂,亦心知自己去了无力自保,反倒拖人后腿,不如不去,可终究成婚不足一月便要分别,俞眉远心里涩得很。
随侍的宫人们都远远站着,无人靠近打扰,阳光微暖,四周静谧,霍铮收了声,只紧紧拥着她。
俞眉远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蓦地抬头,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你别当真。宫里多舒坦,我要留在这享福,才不和你去吃苦。”
声音里有淡淡的鼻音,眼眶也是微红,她却笑着开口。
“阿远。”霍铮再难克制,俯身把埋进她脖弯里,紧紧抱住了她。
她笑比她哭更让他难受。
“走吧,回去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俞眉远拍拍他的背,仍笑着。
是啊,还有好多事。
起码在他启程之前,她要替他做身像样的衣裳,缝一双结实的靴子,烧很多的好菜……
俞眉远真的忙碌起来。
皇陵之事她绝口不提,只将一切交给霍铮,她只忙她的事——替霍铮打点行装。
荒废的女红重新拾起,要想与从前绣得一样好,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好在有青娆帮忙,俞眉远赶了几天,总算赶出了两身衣裳,一身寝衣,一身入夏的薄袍。
两身衣裳都是纯色的,没有刺绣的花样,她只悄悄在襟口里绣了两个人的名字。衣裳是为他量体而裁,虽不如针线房的人做得繁复,但十分合身,且针脚细密,缝得更加严实。
霍铮这些日子也明显忙了起来。俞宗翰已着手准备探陵之事,少不得请他过府合计。而皇陵位置未定,为了能提高精确度,他把宫里关于前朝的所有书藉都搬到了昭煜宫,每日翻查比对亦或在纸上做推演。
书桌被搬到寝殿里,他看他的书,俞眉远也埋头做自己的事,谁也不吵谁,只是安静陪着彼此。
若不想即将分别之事,他们便是这世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他不是晋王,她亦非郡主。他只是她的霍铮,而她也只是他的俞眉远,安于岁月,如此而已。
转眼间,俞眉远的生辰便至。
她替他做了身衣裳尤不满足,这两日又琢磨着拿上好的牛皮给他缝个随身背囊,样子画了几稿都不满意,正纠结着。霍铮本就心疼她连日辛苦,今日又逢她生辰,就将她手上的东西全都给收了,要她什么也别管,安心受用一日。
这是她第一次在宫里过生辰,也是她嫁给霍铮后的第一个生辰,帝后二人本有意替她好好操办,奈何俞眉远和霍铮两人都喜静不喜闹,也不耐烦人情往来这些事,便婉拒了,只一早去坤安宫向崔元梅请安,送了寿面并寿桃等物过去。
因不办生辰,崔元梅便讨了皇帝的主意,赐她的寿礼便格外重。
去一趟坤安宫,她回来时又带了丰厚的赏赐。
“你多去几次坤安宫,父皇和母后的家底就叫你搬空了。”长宁瞧着太监一盘盘往昭煜宫里赐赏,不由戏谑她。
俞眉远正拿着崔元梅赏下的一只玉蝉把玩,闻言回道:“怎么?怕被我搬空了,你这公主出嫁时嫁妆不够?你且放心,宫里的嫁妆若是不够,我这做嫂子给你添上!”
长宁脸一红,还没回答,便听旁边霍铮凉凉抛来一句:“阿远所言甚是。”
“不和你说了,比太子哥哥和婧皇嫂还会欺负人!”长宁怒而跺脚,这两人联合起来欺负人时,谁都不是对手。
“我怎么就欺负人了?”江婧从旁边行来,恰听到这话,远远便笑了。
“姑姑!皇叔!婶婶!”霍翎挣脱了江婧的手,小短腿颠颠的跑过去,第一下便扑到霍铮身前,抱住了他的腿。
今日俞眉远过生,虽不操办,却也悄悄在昭煜宫里置了桌席面,只请了长宁与江婧她们。
小霍翎已能分得清霍铮,也知道叫人了。说也奇怪,他对旁人都爱搭不理,偏与霍铮和俞眉远特别投缘,大抵是因为这两人耐性足,是很好的陪玩伙伴,故而小家伙很喜欢他们,尤其是霍铮。
“嘿,给我抱抱!”俞眉远看小霍翎缠着霍铮的模样,心里馋极了。
小霍翎生得白白净净,眼睛大而亮,瞳仁清澈得像溪流,笑起来两酒窝特别甜人,一扁嘴却眼汪汪的叫人恨不得把心掏给他,是个极具迷惑力的孩子,俞眉远很喜欢他。
“不要。”小霍翎头一扭,巴着霍铮不松手。只要有霍铮在,别人都别指望能抱到他。
“给你这个,你让我抱一下?”俞眉远直接将皇后赐的玉蝉放到他眼前。
“就一下!”霍翎眉一皱,小小年纪竟露出思索的神色来,似乎有些挣扎困惑,最后妥协于玩物。
俞眉远笑着从霍铮手里接过他。
孩子的小手攀上她的脖子,似乎瞬间就暖了她的心。
“我那里还有好东西,抱你去玩好不好?”俞眉远逗他。
“不好,我要皇叔。”霍翎并不好骗。
“带你吃糖?”俞眉远又道。
“不吃,我要皇叔。”霍翎摸着玉蝉,仍不松口。
“那咱们去荡秋千?”她不放弃。
“好。”霍翎点头。
俞眉远一喜,他又道:“我要皇叔给我摇秋千。”
“……”俞眉远彻底没辙了。
后头的几人笑得直不起腰,想不到最会哄人的俞眉远竟拿一个孩子没辙。
霍铮咳了两声止住笑意,大步上前一揽她肩头:“小霍翎,婶婶抱你,我抱婶婶和你,可好?”
“可以。”小霍翎想了想,郑重点头。
“走吧,今日许你饮酒。”霍铮揽住她往昭煜殿里走去。
一句话,说得俞眉远眉开眼笑。
……
江婧与长宁用过午膳,与他二人说笑一会便离了昭煜宫,将时间留于他们两人。
俞眉远的这个生辰,霍铮都打算好了,她不喜应酬往来,也不愿出宫,他便关上宫门替她单过。送走江婧与长宁之后,霍铮将昭煜宫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偌大的宫里只剩他和俞眉远两人。这几日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做得许多事,今天她这碗寿面,他想亲自给她煮。
席上俞眉远破戒喝了不少酒,散席之后她就回寝殿歇息。霍铮陪她睡了一会才悄悄起来出殿,去了小厨房。霍铮常年独自在外,是有些小厨艺的,这两日他又寻宫里的御厨认真学了学,这寿面煮起来便毫不费力。
兆京的规矩,寿面一根不断,便是长命百岁之意,再加两颗平安蛋,这辈子就顺遂安顺,灾痛全免。
霍铮煮好这碗寿面,天已将暮,俞眉远也该醒了,他便将寿面搁进食盒,拎回殿里。
可等他兴冲冲踏进寝殿要唤她时,却发现俞眉远不见了。
榻上空空,被已叠好。
“阿远?”他以为她在净房,便唤了声。
半晌无人应答。
他便搁下食盒,转头要出殿寻她。
可才刚转身,他便蓦地睁眼。
“你寻我?”微哑的声音响起,有一人站在寝殿门口红柱的纱缦下,斜倚着身子,勾着眼角看他。
霍铮这才发现,殿里的炭火拢得比平时暖,四周萦绕着幽幽香气,催人情动。
俞眉远垂落长发,松挽着半髻,只簪着飞凤簪,素淡至极,可脸上却描了长眉,勾了眼角,点过檀唇,额间贴了樱花钿,双颊淡淡的红,半启唇的模样妩媚非常。纱缦微扬,半遮着她一身风情,她身上只着半透的月白纱袍,腰际缠一条桃红的长汗巾,襟口随意拢着,掩不住那丝若隐若现的饱满,落进霍铮眼里,满目生色。
见他眼神烧起,久久不语,俞眉远腰肢一扭,缓缓走向他。裙裾飘过,她匀净修长的小腿如一截鲜嫩新藕,自月白纱中时隐时现。
“叮铃……”
细碎铃音响起,勾魂似的动听。
霍铮目光落下,看到她手腕脚踝上皆缠了串金色小铃,随她步伐而动。
她赤足而来,巧笑嫣然,是无人能及的妖娆。
“殿下,今日是我生辰,你要听我的。”
檀唇轻启,她轻轻开口。
今日是她生辰,她不愿想离愁,不愿问明路,只求与他一夕欢好,忘却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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