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多了不方便。”俞眉远左右张望着,驳了他一句,到底乖乖站住任他往自己身上加衣。
霍铮又取来手筒,把她的两只手连同那手炉都一起塞进了手筒里,这才满意。
旁边的宫女太监插不进手服侍这两人,只好稀罕地瞅着晋王与这女子。
这女子生得甜美,又都挂着笑,大冬天里看着温暖,就是肤色莹白,没多少血色,看着是爽利性子的姑娘,可又透出些先天不足的弱色来,倒令人心疼,与晋王站在一处,娇俏玲珑,像梢头半放的花骨,恰融了晋王身上的清冷,倒是相衬极了。
可她是谁?
宫里没传出晋王娶妻的旨意,也没听说晋王身边有这么个人儿……瞧着两人亲厚的举止,宫人心里都嘀咕开了。
“好眼熟……”站在最后的小太监悄悄道。
“你认识她?”旁边站的人捅捅他的手臂。
“很像,但……但那人已经死了啊!”小太监皱了眉,满脸纠结。
“谁啊?”
“俞大人家夭折的四姑娘,你一定听说过,两年前惊鸿祭舞,一箭射杀逆王霍九的神箭俞四娘!”
“你瞎说什么,那人不已经死了!”旁人大惊。
后头几人正猜疑着,霍铮已转身吩咐道:“步辇呢?”
俞眉远却一拉他衣袖:“我们走走吧。”
皇宫这么大,她也就两年前在这里与他策马驰过,倒没机会走上一走。
“好。”霍铮同意了。
转头向宫人交代了几句,霍铮就领着她往景仪园里缓步行去。
……
每年的年初一,都是文武百官进宫朝贺拜年的日子。帝后二人一早就要去承天坛中上香,过后皇帝就去乾华殿广场上接受百官朝拜,皇后便会领着后宫妃嫔、公主、皇子妃等去寿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总之这一天从早到晚,都没个好歇。
这年恰逢皇太后凤体微恙,免了所有人的请安,皇后崔元梅就安心在坤安宫里见一众妃嫔等诸人。
拜年的俗礼完毕,崔元梅命宫女赐发一早备好的荷包并金银锞子等物给众人。
“娘娘今日可有喜事?”陈嫔领了赐谢过赏之后坐回原处,和众人一起陪崔元梅闲话家常。
“你怎知本宫有喜事?”崔元梅闻言笑着反问。
她今日着了皇后冠服,珠翠环绕的双凤翊龙冠,明黄的大衫霞帔,将她本就端庄大气的模样衬得愈发散出股威仪来。
“娘娘今日笑中自藏喜意,定是有好事,不知可否说与妾身们同喜一番。”陈嫔捂了嘴,吟吟笑语。
崔元梅生得大气,虽然并非十分强硬的脾气,然平时也不常笑,可今日她却一直在笑。
陈嫔这番话说得殿上众人都跟着笑了,气氛也就没那么拘谨。
“敢情你们一个个儿的,成日眼睛都安在我身上了,连我有喜没喜都瞧得出来?”崔元梅打趣道,果然不像往日那般轻易不与人说笑长宁坐她榻下,摸了把金爪子正数着玩,听了这话不由道:“母后,陈嫔娘娘这是说你平常太凶,你还笑呢。”
“妾身不敢。”陈嫔忙站起,“娘娘凤仪无双,常令我等钦慕,故而常留心娘娘,妄能学得娘娘风仪一二。”
“行了,你快坐下吧。长宁这促狭鬼,跟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崔元梅瞪了眼长宁,摆手安抚陈嫔。
长宁做了个鬼脸,大笑。
诸妃便都随之笑起。
“唉,好没意思,说了半天儿,娘娘都没告诉我们在高兴什么,可见娘娘是要偷偷藏在心里自个儿乐,倒叫我们一阵好猜。”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妃子笑着嗔了句,眉目之间皆是张扬的艳色。
她生得明艳照人,额间点了朵三瓣梅,梳着灵蛇髻,髻上左右行簪一支步摇,身上是套暗金海棠纹的百幅千水裙,妖娆妩媚,正与皇后的庄重相反。
“淑妃,说起这喜事儿,你那里倒有件真正的喜事吧?也不见你说与我们一起高兴。”崔元梅仍笑着,眼中的喜色却淡去。
“哦?我能有什么喜事瞒过娘娘和众姐妹去?”淑妃慢条斯理喝口茶,道。
淑妃张慈心,为首辅张轶的嫡女,如今是惠文帝后宫中位分仅次于皇后的妃子,也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子,这么多年来盛宠未衰,近两年则更加宠到了顶峰。
只是惠文帝不管再怎么宠她,对皇后却始终尊而重之,从未有过换后的念头,是以这大安的后宫仍旧紧紧握在崔元梅手里。
“我前些日子听太医院的人说,简儿的媳妇已有喜近三月了,这还不是喜事吗?你怎还让她站在后面?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伤了皇嗣可就不好了。”崔元梅说着招来宫女,“快给五皇子妃赐座。”
张淑妃俏脸一变。
站她身后的五皇子妃觑了她一眼,忙躬身谢座:“枕月谢皇后娘娘赐座。”
长宁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厌烦这样的对话,便径自站起:“母后,皇嫂带着翎儿出去好久了,我去寻寻他们,顺便……去迎迎二皇兄。”
一句话,说得底下众妃脸色各异。
长宁的二皇兄,不是晋王还有何人?晋王已有两年未在宫里露面了,据闻是病重,如今怎又忽然回来了?莫非是……
正小心翼翼坐到宫人搬来的椅子上的五皇子妃闻言身体一僵,险些错了座儿。
“你小心些。”张淑妃转头暗喝一句。
五皇子妃轻轻应了声,便将目光怔怔望向殿门。
……
“累吗?若是累的话就先去我宫里歇一会,我们晚上再去见母后也一样。”霍铮拉住俞眉远,心疼道。
皇城太大,从一个宫殿到另一个宫殿要走上许久,俞眉远走了这么久,已开始喘气。
“我不累。皇后娘娘两年没见你,怕是想得狠了,如今她既要召见,我们就别多耽搁了。”俞眉远走得有些热,将兜帽从头上拂下。
回兆京时,霍铮本打算将她与杨如心等诸人安顿到香缇别苑去,待宫里旨意出来,再送她回俞府住到大婚之日,可不想皇后一听说他们到了兆京,就命人召了他二人进宫。
“你在紧张?怕见未来婆婆?”霍铮扶住她的手腕,与她并肩前行,两人身后是随行的宫人,离得远远跟着。
“谁紧张了?”俞眉远横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朝前跑去。
这地方的雪还没扫去,积雪没到脚踝,一踩下去便嘎吱作响,拔脚出来时就是个深印子,俞眉远跑到松树下,回头看自己踩出的一串脚印直笑。
霍铮摇摇头,快步跟上。
俞眉远把手筒一摘,弯腰摸了团雪,就往霍铮扔去,可那雪才刚砸出,她身后的松树却忽然一阵颤动,树上覆的雪粉簌簌落下,洒了她满头满肩,有些滑进衣领,叫她透骨的凉。
后面有人推了松树?
俞眉远狐疑转头,并没看到人,只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
“不许欺负我爹!”
俞眉远低头,看到雪团似的小人从自己身边跑过,踩着雪踉踉跄跄地冲向霍铮。
霍铮脚步猛地煞住,脚被那雪团用力抱住。
两人对望一眼,愕然望去,小雪团抬了脸,露出张玉雪般的脸,兴奋地冲霍铮直嚷:“爹爹,抱翎儿!”
还别说,这小雪团生得真和霍铮有几分相似。
“你……儿子?”俞眉远一眯眼,问道。
“我没!”霍铮哭笑不得,蹲下身去一把抱起那小雪团。
小雪团身上穿了大红的狐皮小袄,脖子上挂着镶着翡翠的长命锁,头发结了辫,戴着小小的金冠,正中一颗硕大明珠格外醒目,通身的华贵,并非寻常宫妃所出之子的打扮。
霍铮一抱起他,他双手就缠住他脖子,很高兴地叽哩咕噜说话,说的内容霍铮和俞眉远都听不懂。
“翎儿!”
“霍翎!”
“世子殿下——”
两人正面面相觑着,松树后头有人寻来。
看到抱着小雪团的霍铮与俞眉远,寻来的人不由停步,惊愕地望着他们。片刻之后,其中一人大声叫起。
“二皇兄?!阿远?!”
“长宁,好久不见。”俞眉远笑开眼。
旧友重逢,喜上眉梢。
……
“翎儿,快过来娘抱。”江婧朝着小霍翎伸手,想把他从霍铮怀里接过来。
“不要。”霍翎做个鬼脸,巴着霍铮不肯松。
“皇嫂,随他吧。”霍铮笑笑,抱着霍翎往坤安宫行去,“我与皇兄身量相仿,怕是翎儿将我认成皇兄了。”
江婧只好随他们,边走边道:“是啊。这孩子从小就爱粘他父亲。”
“皇兄向父皇请命,亲自带兵去西北与萨乌作战,已有两个多月了吧。”霍铮拍拍霍翎的背,问起霍汶。
俞眉远跟在霍铮旁边,对小霍翎报以十分好奇。霍翎把脑袋搁在霍铮肩上,见她望来,便冷哼一声,把头扭开,似乎还记着刚才她砸霍铮的仇,小表情逗得俞眉远乐不可吱,她忍不住拿指轻轻捏住他握成拳头的小手。
嫩藕似的小拳头,像宴上的白团子,一压就是个小印子,看得她心都酥化了。
这是太子霍汶的长子霍翎。她离京之时,江婧才怀上霍翎,一转眼时间,霍翎都已会跑了,好神奇。
“喜欢孩子?”长宁把头凑到她耳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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