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滋味,痛快到让人梦里都要笑出来。
“呵……呵呵……”俞眉远听到铃音般的笑声从自己口中传出来。
如果是做梦,她都要被自己的笑声惊醒了吧?
好生痛快!
“喂,你说她是醒了还是没醒?”旁边有人嘀咕。
“不知道。”两人在小声对话。
“她以前在家睡觉也这样?”
“不知道。”
“你是不是她姐姐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没和她一块睡过,哪里知道她有这怪癖!”
两个人说着说着,竟互相埋怨起来。
“这么久了还不醒?”
“要不咱们宣太医再进来给她瞧瞧?”
“啧……瞧着好像没事儿,要不再等等……”
絮絮叨叨的声音像飞在耳边的苍蝇,总是打散她眼前的景象。
“好吵啊!你们烦死了。”俞眉远不耐烦地怒而出声,继而睁开眼眸。
什么墙瓦檐柱,全都消失不见。
她弹坐而起,眼前只剩垂下的青纱缦张、雕花拔步床与牡丹绣屏,以及……
两颗托着腮靠在她床前的人头。
长宁与俞眉安。
“我……怎么会在这里?”俞眉远疑惑不已。难不成天祭的事,是她做的梦?
“我哪知道。那天你与我二皇兄冲出承天坛后就没再回来,我从承天坛回来之后,就看到你躺在我宫里。我还想问你们后来去了哪里呢?”长宁甩开手站起,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俞眉安也跟着站到旁边。
俞眉远愣了愣,忽然想起那天霍铮带着她纵马逛皇城,逛到后来,她竟睡着了,就那么靠在他胸前睡得天昏地暗。
在俞府十多天的筹谋耗尽她的心力,好不容易解决了她就被召进宫来,尚不能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又顶着烈日行舞,最后又遇谋逆大事,折腾得她筋疲力尽,全靠着一腔沸血勉力撑着。
大局一定,心头一安,她就再也撑不住了。
丢人!骑着马也能睡着。
俞眉远有些懊恼地问:“我睡了一晚上?”
“一晚?呵……”长宁和俞眉安对视一眼,笑了。
“阿远,你睡了一天两夜。”俞眉安好心告诉她。
“一天两夜!”俞眉远愕然,她从没睡过这么久,“那……那外面情况怎样了?”
“放心吧,外面怎样都跟你没关系了。有我父皇,有我母后,有我皇兄善后,只不过现在所有人都不能回去,这一次事态恶劣,父皇下令重查,天祭当日进宫的人如今都被暂时安在了崇阳宫里,待事情查明父皇才会放人。”长宁整整衣袖,回答她。
“父亲也在那里。”俞眉安接话。
俞眉远点点头,掀了被要下床。
“阿远,你还不知道吧?你和我二皇兄……经此一役,出大名了!外人可从来不知道我二皇兄身手那般了得,啧!还有你,他们如今私下都叫你神箭俞四娘。”长宁回忆起当时情形,满眼崇拜,“左尚棠说你那箭有门道,叫什么……追魂箭,你快告诉我,有什么门道?”
俞眉远神色微顿。
神箭俞四娘?多遥远的记忆……遥远到她都忘了自己昔日荣光。兜转一世,她竟还是那个她。
才要开口,她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与几声对话。
“还没醒?我进去看看,你们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再给她看看。”
霍铮的声音。
俞眉远一个激淩,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还穿着祭舞的衣裳,睡了这么久,衣裳全皱,钗发皆乱。她摸摸脸,油的;拔拔发,油的。
不见!
“快快,你们快给我出去,拦着霍铮,别让他进来。”她跪立在床上,把长宁和俞眉安都往外推。
“二皇兄?他来了吗?”长宁什么都没听到。
“来了,就在外头。你出去拦着他,我不想见他!”俞眉远老脸一红,拼命把这两人推出去。
“来了就来了呗,这两天你睡得昏沉沉,他都不知道来看你几趟了。”长宁满不在乎道,完全不知她在忌讳什么。
俞眉安倒是学聪明了,看出些不对劲来,便道:“公主,我们先出去告诉晋王殿下阿远已醒的事,别让他担心了,再让人进来服侍阿远梳洗一番?”
她这么一说,长宁便懂了。
“哦……”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俞眉远一眼,长宁方朝外走去。
俞眉远脸滚烫。
……
霍铮知道俞眉远已醒并无碍之后,倒没多作纠缠便走了。
俞眉远舒舒服服泡了澡,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却再没见到霍铮过来。
因霍远庭谋逆之事,霍铮如今也不得闲。他本因病弱隐于宫后,从不见人,可那天他一鸣惊人,惠文帝与霍汶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再闲着,再加上乱势虽去,但宫中还有些隐患,也由不得他再偷闲,便只好领了几桩事务担着。
转眼就是两日过去。如今宫中守卫森严,各宫各殿的人轻易不出自己的地盘,俞眉远就在长宁的漱玉斋里呆了两天。
到了第三日下午,有太监来漱玉斋里宣旨,惠文帝宣她前往坤安殿。
坤安殿乃是皇后崔元梅的所在。
上辈子万隆山一役之后,帝后二人亦是同时在坤安宫召见的她。论功行赏,她功不可没。这辈子……大抵也一样。她心里有底,便不作多想,换过衣裳后就跟着太监去了坤安殿。
坤安宫坐北朝南,金瓦重檐庑殿顶,棂花槅扇窗,华美精致。
俞眉远还有些印象。
皇后的寝宫,始终不同其他宫殿。
到坤安宫外时,出来迎她的人,竟是熟人。
皇后身边的汤姑姑。
“俞四姑娘,适才恰巧有人求见皇上与娘娘,现下里面正在议事,劳烦姑娘移步偏殿暂候。”汤姑姑笑容温柔。
“有劳汤姑姑。”俞眉远一颌首,随她去了偏殿。
偏殿外有一处小花园,种了些葡萄藤与果树,倒与别处大厢径庭,透着股灵秀。
葡萄藤架下,站了一人。
“他怎么在这儿?”俞眉远还没上前,就停了脚步。
那人是魏眠曦。
“魏将军与姑娘一样,皇上召见。”汤姑姑笑答。
和她一起吗?这倒与上辈子一样了。俞眉远思忖着。
正想着,魏眠曦已经朝她走来。
“魏将军。”汤姑姑朝他行了礼。
魏眠曦点头以作回礼,目光望向了俞眉远。她今日气色好极,娇俏十分,只是不笑。
“二位请进偏殿稍坐,我已吩咐人泡了好茶……”汤姑姑又请他们进偏殿。
“汤姑姑。”魏眠曦打断她,“我有些话想与四姑娘说,可否行个方便?”
“这……”汤姑姑有些为难,未婚男女私会,不合规矩。
“就在这里说话,不走远,劳烦姑姑在旁边稍等。”魏眠曦便又道。
汤姑姑望向俞眉远。
俞眉远想了想,点了头。她与魏眠曦,也该要说说清楚了。
汤姑姑便笑着离去,走到了偏殿的廊下,远远守着。
葡萄架下阴凉,微风习习,耳边传来蝉鸣,夏日午后的烦躁被吹散些许。俞眉远看着魏眠曦,他肩头与手臂微微鼓起,显是那日受了伤后里面包了绷带。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白,神情倒很平静,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将军有何事要说?不妨直言。”俞眉远不愿这么与他僵着,便先开口。
魏眠曦目光落在她的颈间,上面还留着一圈淡淡的淤痕,叫他想起天祭那日的惊险,他心一怵,伸手抚向她的伤痕。
“疼吗?”
俞眉远退了一步,他的手则僵在半空。
“已经没事了,多谢将军关心。”她淡道。
他收回手,又记起那天霍铮与她共骋一马的画面,针扎眼球似的痛。
“阿远,那天谢谢你,你救了我。”他道。
她摇头,想也未想便答:“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才出的手。”
魏眠曦眉头忽拧,带着几分不解,小心问出:“你此话何意?”
俞眉远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身后不是皇上,你便不会救我?你会任我去死?”魏眠曦不愿相信自己从她话中听出的意思。
太绝。
上辈子那一箭,她因他而出,到了这辈子……同样的结果,不同的因由。
“我没这么说,你想多了。当时情势紧急,我确实一心顾着皇上安危,将军不是也同我一样吗?”俞眉远解释着,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牵扯,“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魏眠曦垂眸呼了两口气,冷静下来。
“阿远,有件事要告诉你。”他静静道,“皇上问我要何赏赐,我向他求了你。”
他护驾有大功,事后又平乱数日,如今局面已定,惠文帝论功行赏,要给他赏赐,问他求什么。他只求了一件事。
天家赐婚。
俞眉远心里一惊。
赐婚?!
“你可愿嫁我?”魏眠曦仍平静,只是目光灼灼。
俞眉远摇头,心中已乱。
她不愿意!
“不愿意?阿远……可我想要娶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会好好待你的,嫁给我,好吗?”魏眠曦一字一句,将话说得极缓。
俞眉远回不出话,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旨意未下,她可以想得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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