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徵眼珠子一转,对子懿说道:“你来跟我过过手!”这话的语气不是商量也不是命令,而是边说边举起手中的长槊朝子懿直接劈了过去。槊乃重兵器,都是力大之人使用的,正巧安子徵天生神力,这一劈若中,人都要被生生劈成两半来。子懿举枪挡下这一劈,用巧劲将槊翻转至一旁,心道这三王子果然没将槊劈练好。子懿因常年带伤,并不是什么力大之人,但是他总能利用巧劲的点化解那些猛力的攻击,还能给人一种轻松化解的错觉,所以现在安子徵心里已是不悦,长槊再次对子懿出击。
连番猛攻,子懿只避不还手,练武场除了他们还有些王府的侍卫,和场边伺候主子的下人,外行人看以为子懿处于下风,内行人却是看得明白,这是子懿在让着安子徵。所以安子徵早已从不悦上升为恼怒了,手里出招不留生机,若是中招,不死都得重伤。怎奈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数十回合也不见占到便宜,安子徵停下攻势愤愤弃掉手中的长槊,盯着子懿,怒道:“跪下。”
子懿放下长枪,规矩的跪了下来。这类事经常发生,侍卫下人们也只是转头望来,并不言语。安子徵按着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子懿,逼着子懿俯身双手撑地跪着,抽出随身的佩剑,猛的朝子懿刺去。
子懿掌中一阵锐痛,剑刃穿过他的左手手心没入雪地并倾斜缓缓下压着,似乎要将他的手切开。子懿抿着唇,皱着秀气的长眉,忍着这手心传来尖锐的切割之痛,在这寒冬里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挣扎,抬眸就对上安子徵嫌弃的眼神,安子徵高傲的说道:“你有资格反抗吗?”
没有。子懿心下苦笑,罢了。
练演武场的门处飞来一块碎石,打在了安子徵握剑的手上,他吃痛松开手,朝门那看去,岑言儁正倚在门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平成王说过不可以损四公子的手,三王子忘了吗?”
安子徵吹着被碎石打肿的手背打着哈哈说道:“我这不是一时失手吗?”
岑言儁没理安子徵,行至子懿身边利索的将剑拔出,说道:“四公子今日便不用练了,出去吧。”
子懿又俯身跪谢了才起身退出了练武场,血顺着手指点点滴滴的落在雪地上晕开,仿若朵朵傲雪红梅。
这几日,安晟不知为何除去早上的练武时间,便一直让子懿日夜守在房门外,现在伤了只左手换来半日闲,子懿竟觉得很是划算,他拾起把雪将满手鲜血擦去,冻得麻木了也不觉得多疼,子懿又想了想才从王府后门出去。
来到城西,子懿在一家普通人家的宅邸门前停了下来。正想着敲门,门就开了,李婶提着篮子似乎正要上街买菜,看到子懿,略带兴奋道:“四公子,让李婶看看,你好几日没来了。”说罢伸手欲拉过子懿来瞧瞧,子懿不着痕迹的避开左手笑着看着李婶,“李婶。”
“哎,哎,你中午可要在这儿吃饭再回王府。”
子懿只是笑笑,并不应承,怕没法兑现让李婶失望,毕竟命不由他。
步入院子,院内有十几个孩子,年龄大小不一,正在院子里嬉戏,这些都是一些死去将士们的孩子。这宅子是安晟的,这些遗孤都是安晟收留的,但安晟准许他在空闲的时候过来帮忙,这些于他而言,便是恩赐。
院里的孩子们看到子懿都兴奋的叫起来,“懿哥哥!”孩子们蜂拥而上,将子懿围住,小些的孩子都喊着要抱抱,不一会子懿身上就挂着几个小娃娃。
福伯听到外头热闹,从正屋里出来,看着那个被一群娃娃围在中间的少年,虽面带微笑,眼底却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福伯叹了口气,将孩子们喝走,拉着子懿到正屋坐下。福伯两年前才来这宅子和李婶一起照看这些孤儿的,之前则在王府里伺候王爷,算是王府里的老人了。福伯对于子懿的态度多半是怜悯与无奈,毕竟他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看得开看得透。
福伯眼尖,一把拉过子懿的左手,那一条寸宽的血口静静的躺在子懿的手掌上,这手冰凉似雪,福伯忍不住心痛道:“四公子……”子懿也只得笑笑,他本想躲,但福伯毕竟是王府的老人,不似李婶那么好骗,索性也就摊牌吧。
福伯取来烈酒说道:“我知道,不能上药但洗洗伤口总行吧?”子懿但笑不语,听话的将手伸出摊开。“会痛,忍着些。”福伯虽然知道四公子根本就不会喊痛,可是他照顾那些孩子太久了,孩子们摔跤膝盖破皮都要哭上半天,抱着又哄又抖才肯停止哭泣,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安慰一个孩子。
第3章
安晟从宫里回府后便心事重重,脸色阴沉,坐在书案前,一手支额,对着下人道:“叫那孽畜来。”
林中五十来岁,略微福态,也是府内的老人,前两年福伯走了才开始伺候安晟,“王爷,四公子今早就去了福宅。”
“嗯?他早上不陪徵儿练武?”
林中想了会说道:“岑教练让他走的,要不老奴遣人去叫回来?”说罢递上了热茶。
“不必了,让他去。”安晟接过茶杯,饮了口,道:“下去吧。”林中应是躬身退出。
子懿过了午时才回的王府,刚踏入王府东边的睿思院,便听到了安晟冰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前几日是怎么说的,嗯?”
子懿在房门外规矩跪下,他没有资格入屋,“除去陪主子习武,剩下的时间必须守在睿思院里。”
王爷步出房外,站在了子懿面前,“你又去福宅了?”
子懿俯身叩首,道:“请王爷责罚。”
“罚?怎么罚?”
“鞭挞五十。”子懿声音毫无起伏,好似要被罚的人不是他一般。
安晟又揉了下太阳穴,这几日心神不宁,噩梦连连,就像有大事要发生一般。
子懿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睿思院里,虽少有机会伺候安晟,但看多了他知道安晟有头痛的毛病。心里某一处,指使着他鬼使神差的说道:“属下可帮王爷揉……”子懿看到安晟挑眉看着他赶紧闭嘴,“属下僭越了。”真该掌嘴,安子懿,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在期盼什么!
安晟鲜少见子懿主动说话,竟也无心罚他,“起来,进来。”
“是。”子懿起身随着安晟入屋,屋内布置着好几个火盆,十分温暖,子懿微微蹙眉,并不是十分适应这暖和的屋子。安晟又坐回案前,子懿刚想再次跪下,便听到安晟开口说道:“起来替我揉揉。”子懿有些惊讶,平时别说触碰王爷了,就是屋子都不能踏入一步,今日是怎么了?想是这么想,子懿还是起身来到安晟身后,替安晟揉着太阳穴。
冰凉的指尖,触碰在安晟的额上,舒服得不行,安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这个?”子懿想了想,八岁的时候自己是世子的陪读,教世子的先生是位高人,名曰钟离旻,他年约三十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知阴阳,知晓奇门。若他当朝为官,定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权倾朝野。只是钟离先生性子寡淡,不喜尔虞我诈的官场,又与平王安晟交好,这才肯屈身教世子读书识字。但钟离先生也有头疼的毛病,每每世子要将子懿赶出屋外,钟离先生就会让子懿给他按摩,久而久之也就知道如何下劲,按哪里能缓解头疼。
“钟离先生教的。”
“哦?”这么一说安晟倒想起这个至交的好友来,三年前说是他的世子安子羣已出师,便跑去游山玩水,闲云野鹤去了。
安晟沉思了会,突然开口问道:“我们休养生息十七年,民富兵强。现下燕国屡屡骚扰我们边境,该当如何。”
子懿疑惑,王爷怎么问他这个,“属下才疏识浅,不敢妄论。”
安晟一声冷笑,忆起钟离旻离府时说的那句话:“四公子真乃不可多得的鬼才也。”鬼才?钟离旻从未夸过任何人,包括颇得皇帝赏识的羣儿也未得一句称赞。他并不认为当时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孩能有多大智,直到两年前潼兴关一战,他才发现子懿早已超出他的认识范围了。
“休要唬我,战或不战。”
子懿毫不迟疑的答道:“战。”
“可现在五国并存,势力相当,互相压制,一旦正式与燕国开战,便破平衡,若他国来犯该当如何!”
“夏国中南,燕国北,吴国西北,梁国西南,祁国东。梁国不久即将内乱,朝代更迭,无暇顾及。吴国祁国只会隔岸观火,以坐收渔利。即便来犯,因顾及周围其他国家,也不过小规模侵犯,不足以威胁夏国,边关要塞只需派名将驻守即可。”
“即便如此,若是战况持久,也难免他国乘虚举兵攻打。”
“只要速攻燕国,别国就没有机会。”
速攻?安晟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子懿,这十七岁少年立于身后,眼帘低垂,无澜的表情,平静的眼眸,卑下的模样与刚才所说的话完全联系不到一起。速攻?如何速攻,那不是一座破城,也不是一个州,那是一个国!正想继续询问时,安晟觉得肩头湿漉漉的,瞥了一眼才发现肩头上的上好布料早已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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