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说纷纭,只说张家富贵,这八音盒金贵什么的。安婉表面上浑不在意,却是攥紧了帕子,偏翰哥儿也说着也要,安婉没好气道:“要什么要,咱家可没那么富贵,能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福生年纪小,也知道翰哥儿是表弟的,说要拿八音盒来送给他。安婉有些阴阳怪气的道:“还是算了罢,这么精致的玩意儿,小侄子特意拿出来给大家现一现的,要是给了翰哥儿,大家儿可就看不了了,可不就是扫了大家的兴致了。”她话里的意思众人一听就明白了,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和冷场。
安大嫂有些不悦,本来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一块儿玩,从安婉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福生特意炫耀似的,真是不知所谓。见场面冷了下来,连忙过来说外面冷,让几个孩子到小厅里去玩。安宁挑了挑眉,扫了脸色涨红的安婉一眼,她算是不明白了,要说以前‘安宁’还在闺中的时候,和安婉有过节吧,可真说起来安宁比安婉大五岁,俩人还这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能有多大的仇恨让她记恨到现在。等安婉也嫁了人,两人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的可怜,怎么每次见着了这安婉就有故意针对她的嫌疑,就是带着房青萝上门那次真让她有些膈应。两人说起来是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仇人呢,当然了每次都是安婉单方面的挑起战争,说话夹针带刺的。安宁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活的时间都三十多了,自然不会和她这么个小姑娘计较。当下脸色只是沉了沉,又恰逢安夫人差人来请安宁过去,安宁就和安大嫂说了声,就抱着福久进去了。
安宁这一走,安婉心里突然泄了气,脸色也不带好,翰哥儿从没见母亲对他这么严厉过,眼圈有些红,安婉也顾不得其他,只顾着哄儿子去了。其他太太姑娘的也自顾自话去了,拜完年就收拾东西家去了。
安宁抱着福久去见安夫人,见安夫人跟前有一面生的女孩儿,大约十三四岁,看见了安宁忙站起来一副拘谨的模样儿。安夫人见到了姑娘和外孙笑的亲切,素来知这个小外孙的脾性,就不勉强抱他,拉了那小姑娘的手同安宁介绍道:“宁儿,这是你二舅舅家的女儿,叫文佩。你弟弟不在家,你二舅舅就让文佩过来陪陪我。”又对叫文佩的女孩儿笑道:“佩儿,这就是你宁姐姐,已经嫁了人家,抱着的是我的小外孙,还有另外俩外孙没过来。你也不用拘谨,都是表姐妹的。”
文佩怯生生的叫了声‘宁姐姐’,又去看福久,福久绷着小脸儿把脸腻到安宁颈窝里摆明了不给人家面子。安夫人失笑道:“这小外孙小小年纪就跟姑爷似的不苟言笑的,佩儿别介意。”话里的宠溺不言而喻,就是责备也是不痛不痒的。文佩点头表示她明白,安宁坐下来,让福久坐在她腿上,安夫人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糕点,一会儿又让人拿了果子进来……安宁更是狐疑了,说实话安宁对自己的外公家,也就是安夫人的娘家没多少印象,在‘安宁’的记忆里,安家和安夫人的娘家往来极少的,‘安宁’也很少听安夫人提及她的娘家,就知道安夫人的娘家在扬州,她有两个舅舅一个姨妈,剩下的外祖父已经过世,只外祖母还在。每年的节礼和年礼都是按时不拉的送过去,但安夫人却很少回娘家,至少在‘安宁’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就是她娘家的人也没上过安家门,如今破天荒的来了位表妹,再看安夫人的态度,就觉得里面肯定有事儿。不过当着人家这表妹的面儿,安宁也不好过问。不过想想安夫人不会是有意让这内侄女说给安然吧?
想到这儿安宁不着痕迹得打量起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妹来了,许是过年的缘故她穿戴一新,穿的是桃红色袄儿,外罩大红锦缎对襟褂子,搭配着粉红色棉裙。梳着简单的发髻,双耳留髫,以小碎花点缀发髻,简单精巧,再看她相貌,柳眉红唇雪肤,虽不是娇艳,但也清秀可人。只是她大多时候眉毛平滑,低垂眼帘,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捏着衣摆,显得拘谨又温顺。不过安宁发现这表妹的手指指尖有些细茧,扬了扬眉,难不成在家里过得不好?又瞧安夫人表面亲热,但细节言语中都可以看出和这个未曾谋面的内侄女很疏离,不亲。再细想安夫人刚才说过的话,‘你弟弟不在家,你二舅舅就让文佩过来陪陪我。’这两句话中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安夫人说了会儿就让丫鬟领着文佩回房间了,待文佩走后,安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拂去茶面上的浮叶,轻呷一口,脸色一反刚才的亲热反而是淡淡的。福久拉了拉安宁的衣摆,打了个可爱的哈欠,安宁抱着他哄了会,又让鹊儿拿了玉质九连环给他玩,说等一会儿再睡,狐疑的看向安夫人,道:“娘,这表妹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八三章 陈年旧事
安夫人听闻安宁这么问,就摆手让丫鬟们先下去,若有人过来拜年就通报一声罢。 待丫鬟们关好了门,安夫人搁下茶杯,道:“是你二舅舅家的女儿。”
“娘,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安宁失笑,“外祖父家里的人多年不曾上门,怎么突然就出来个表妹来?”
安夫人冷道:“那家子人不喜攀附‘权贵’,这么些年才不曾上门的。”这语气里对自己的娘家是极为不齿的,又道:“咱们家原先算不了什么权贵,那家子俱是清高的呢,就是过来也是看不起咱家的,这不来之前都不说知会一声,径自送了个内侄女来!也是,咱家有什么,你大哥如今才五品的官,你弟弟乡试才是顺天亚魁罢!”
这说的可不都是反话,安宁心想。安夫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我没和你们兄妹几人说过你外祖父家的事,我原就不想说的。打你外祖父去世,那家里边儿就没我一个亲的,这些年送节礼回去一来不想让人诟病,二来毕竟那边儿将你外祖父血脉延续了下去。”
安宁一听这话的意思,那边儿所谓的舅舅、姨妈什么的不是亲的,只是同父异母么。迅速脑补了一段宠妾灭妻、姨娘鸠占鹊巢、继母苛待嫡女、霸占家产之类的狗血宅斗之事。看向安夫人,脸色纠结了下。
安夫人白了安宁一眼,淡淡道:“想哪儿去了,是你外祖父续弦。”安夫人截住这个话题。似想到什么嗤笑一声,道:“说起来,我真不知是该感激老太太还是该同情你父亲了?”
安宁囧了,怎么安夫人一下子跳到这句话上来,抱了抱福久,目光炯炯的看向安夫人,做洗耳恭听状。
安夫人似乎也想和人倾诉一下。显然儿媳妇不是好人选,姑娘向来和她亲说起来也无大碍,反正安老太太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遂道:“我父亲。也就是你外祖父也曾经读中过举人,不过后来会试屡屡不中就在扬州属下的一个县做了县官,家里也有几百亩良田。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倒也衣食无忧。不过我母亲去的早,父亲就续了弦,父亲极为疼爱我,继母虽然厌恶我倒也不曾苛待我。待父亲生了一场重病,就想早早把我定下来。”安夫人顿了顿,娓娓道来:“你父亲虽是家中嫡长子,可老太太也就是你祖母极为偏爱幼子,也就是二房。那时安家已经不复往日风光,但也是祖产颇丰的。老太太想得好。怕日后大房一直压在二房头上,就不愿意给你父亲求娶个门第高些的亲事,就求到了我家。我那继母也不愿我在跟前膈应,同我父亲说了好话,就定了下来。我娘家式微。后二房娶的门第高,老太太还以为我小家小户出来的好拿捏呢,没少给大房添堵。要不是老太爷在上面镇着,老太太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也是老太爷去的早,老太太过几年病重,二房就怂恿着分家。家产平分也就罢了,老太太这么些年攒下来的私房全都让二房掏走了,当时可没少让人笑话。说来也觉得老太太可怜了,人还没咽气呢,二房的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老太太丧礼上假惺惺得掉了几滴眼泪,转身就欢天喜地的买了院子搬出去了。这么些年但凡清明忌日的,你可见二房的去祭奠过?”
安夫人说着也笑了,她和安老爷可不一样,至少她还有父亲疼爱,继母不疼毕竟不是亲生的么,可老太太实打实是安老爷的亲生母亲,瞧着差别待遇的!这老太太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二房这些年的表现,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大骂一通呢!当初看不起大房,如今大房为安家光耀门楣了,她端着的二房呢,连那上不了台面的外室都能带进家来,正经的嫡子是个靠着祖产过日子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就是那外室子也是个一文不拔的腌臜泼货,上不了台面,偏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全然不顾外面怎么看呢!啧安夫人光是想着,就觉得当年积压的郁气全然消失不见了,看如今的二房,当真恨不得做梦都要笑醒了!
安宁不由得咋舌,老太太偏心的确在‘安宁’的记忆里占据了很深的印象,之前和安蓉的谈话中就看出端倪。老太太不喜大房,连带着对大房的孙子孙女都不怎么待见,当初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安和已经考中了秀才有了功名,饶是如此也没见老太太给过什么好脸色。只是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出啊,安宁小心翼翼的看安夫人的脸色,见她脸上无愠色,拍马屁道:“咱们家可真亏得有娘持家有度又教子有方,不然怎么会出了考取进士的大哥,还有高中亚魁的弟弟,今年春闱过了咱家可又要出一位进士啦!到时候谁不说娘是有福气的,人人称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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