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都啊,我院里的果树才到了收获的年份,真舍不得。”安宁的话让张致远失笑,他道:“你若是喜欢,在京都宅子正院里也置办这么个果园。我算看出来了,这果园种着不仅颇有收获有野趣儿,可也让孩子们懂得穑稼过程,省得日后他们五谷不分的。”
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大了,窝在安宁怀里的福久动了动,恰似张致远的小脸儿皱了皱,安宁朝张致远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亲了亲小包子的额头,又轻柔的扶着背部,小包子又沉沉的睡去了。小心翼翼把小包子抱到摇篮里,盖上一绣着仙童坐荷叶的花样的丝绸被,更妙的是坐在荷叶上的酣睡的牧童和福久的面容相仿。等福久睡的沉稳了,安宁才坐回凉榻上同张致远道:“京都的宅子有扬州的大吗?要是照着那么说的话,就该趁早修葺,将来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再耽误时间修整了。”说实话安宁并不舍得离开扬州,江南风景靓丽气候宜人,精致的乌瓦白墙,再者这桂院她也住了五六年,基本上是她来到这世界后住的地方,还是她认为的家。是自己的家,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且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她耗了心思种植的,虽然平时都是下人在照顾的么。
张致远也有这个想法,只笑着点头,安宁又推了推他,道:“澄泓的叔叔如今怎么样了?”
“左右钻营,”张致远嗤鼻,似乎颇为不喜欢张文轩的做派,“两三年内有可能做上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安宁惊诧道:“大理寺少卿从四品,怎么升这么快?”
张致远有些不满她这语气里的隐隐赞赏,冷哼道:“这有什么,想我……”瞧见小妻子似笑非笑的神色,摸了摸鼻子将这个话揭过去,“只当朝嫡庶难明,派系争端激烈,权力倾轧严峻,江南这边儿远离中枢也免不了被波及,更不用说京都了,近两年太常寺卿和顺天府府尹都换了好几个,他若是个不愚笨的就该懂得如何博弈!”
安宁一边偷笑一边顺着他的话说,这说到底还是储位争夺战惹来的争端,储君未立,皇上又意向未明。安宁想起之前的那场刺杀,心里一惊,推了推张致远问道:“太子乃是国本,不得不立。如今储君未立,朝堂就平静不了,皇上乃是圣君,怎么到如今还迟迟不立储君?”虽说她并不懂什么朝堂之事,但历史总归是学过的,而且如今她的记忆力非同一般,就是很久以前的小事如今都能回忆的起来。
张致远并不拘泥于规矩礼数,也没有什么‘妇人无故不窥探中门’这样的研究,有时也会将前外面的事情告知给安宁,有的时候还会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听了安宁的话,揽着她道:“宁儿有所不知,皇上为先皇六子,其母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当年分位虽高却并不受宠,先皇也并不在意皇上,只皇上韬光养晦,暗自隐忍罢。当年先皇甚为宠爱一位妃子,不顾当年太子尚在欲废太子立那宠妃之子为储君,只那皇子非嫡非长非贤,偏先皇一意孤行,当时权力倾轧得相当严峻,涉及到皇权的争斗,从来都没有简单的。虽先皇立太子之事未遂,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最后太子被废,四子、五子被刺,那宠妃所生之子也被鸩杀。先皇心灰意冷才将皇位传给六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皇上上位后,一直将当年的事铭记在心,并引以为戒,并不多流连于后宫,而且也并不希望兄弟相争之事发生在这一代的皇子身上,只是大皇子逼宫之事如同当头棒喝般打在今上头上,念及骨肉亲情将大皇子贬为平民,也不啻为其他几位皇子一个警告。然而事与愿违,手足相残的事依旧无法阻止。”张致远说着叹了一口气,“如今朝堂上不平静也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只是立储之事向来是陛下的权利,做臣子的怎好干涉。”他冷笑声:“只怕朝堂上大有官员看不清楚形势,一抹未平一波又起,也是谁不想要那从龙之功呢!”
安宁听了有些唏嘘,历朝历代为了争夺那皇位,同室操戈,兄弟刀剑相向,手足相残比比皆是,谁让那皇位代表的无上荣耀太为吸引人了!她如今甚为庆幸张致远如今远离了那争斗的漩涡,而且还是纯臣,她努力想了一些历史,疑惑道:“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秘密立储?”
张致远轻抚她顺滑而带着沐浴后清香的发丝,平稳道:“皇上英明神武,定是也考虑过此类的问题。只皇上如今春秋正盛,而且诸位皇子不一而足,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太子乃国本,容不得半点疏忽。不过皇上也不会容忍这纷争的局面太久罢!我等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安宁心想儿子多了争夺厉害,儿子少了没得选,怎么感觉这话有些辛酸呢!
☆、第一百七一章 知府夫人
张致远这厢将京中形势看得清楚,又扬州远离中枢,再加上之前刺杀之事让他远离了京中权力倾轧的漩涡,他如今只管代皇上牧守好江南,做好本分之事便是了。 如今并不像他初到江南时寸步难移的,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处理好事务的同时老婆孩子热炕头,心里别提多清亮了。
且说澄泓、安然和蒋韵六月末乘船北上于八月参加顺天贡院的乡试,他们三人中,安然是时下最流行文质彬彬清俊的公子样儿,澄泓文雅中带着股质朴味儿,蒋韵最是沉稳又最是细心的。三人脾性相投,是至交好友,又同为府学贡生,遂一道北上。
一日,三人在甲板上品茶赏景。安然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道:“这是姐姐庄上种来的茶吗?吃起来果然舒爽,上次姐姐捎了两包给我,被老师瞧了硬是要了去,半点都不曾留给我。这次还托了澄泓的福呢。”
澄泓和蒋韵皆知道他说的老师是扬州德高望重的穆大儒,往日听他说起来倒有些像个顽皮的孩子,老话说‘家有一老就有一宝’怕是这么个道理。澄泓笑道:“你要还想用,我呆会让杜鹃分一半给你罢。”
“那我可就多谢澄泓兄了,”安然欣喜道,又转过头来问蒋韵,“蒋兄此去可是要住在你叔父家么?”蒋韵闻言点头,安然有些遗憾,笑道:“那你可就要跟澄泓于我分开了,我同澄泓说好了随他去住张家在京都的宅子,如此一来也便利。”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咱们平时往来不分辈分。只日后在外人跟前少不得要论辈分来。澄泓是姐夫的义子,该随福生那几个小家伙叫我舅舅的。而蒋兄你么。”黑白分明的瞳仁似笑非笑的看向蒋韵,“待大外甥女出嫁到你家,你也该随大外甥女叫我一声舅舅的,来两位外甥先叫一声,舅舅我有红包给。”
惹来俩人怒视,安然无辜的耸了耸肩膀,蒋韵低头瞧了一眼挂在腰间的荷包,荷包上绣着‘大鹏展翅’,因知是未婚妻做的,心中一暖。安然瞧这木头人般的蒋韵露出笑意十有是因为大外甥女。也就是他未婚妻。 不免有些郁卒道:“如今蒋二哥好了,已经定了亲,瞧我父亲的意思只等我过了乡试就要与我说亲了!我推说我年纪小,却被父亲拎着唠叨了一下午,要不是煦哥儿过来我还真解脱不了呢!澄泓你呢。姐夫没拿这事儿扰你罢,也是姐夫面冷也不是能唠叨之人。不过姐夫就是面冷心热的,想你在府学的时候隔三岔五差人来看你呢。”
澄泓微笑道:“干娘送来的吃食我可没那么大能耐全吃完。”安然面上一红,旋即拍拍澄泓的肩膀,“怎么跟舅舅说话呢。”哀叹了一声拍在雕花小几上,“难兄难弟啊!”心里想起家里边的事儿难免有些烦躁,只不过看着两旁飞速而过的山水,心情才舒朗起来。
澄泓看向青山绿水,心道:和叔叔有好几年不曾见面了。虽然几年来并没有停止过通信,他清楚叔叔的性格,虽然平时有些吊儿郎当的,但向来跟他说事情都是报喜不报忧。虽然干爹要提过叔叔的境况,与叔叔说的相差不多,但难免的少年的心里还存了几丝担忧!作为至交好友的三人怕只有蒋二哥忧虑少罢!船只一路北上。到了京都临下船时和蒋韵约好安置好相互着人报备一声。带着长随小厮弃船登岸时,蒋韵叔父已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张家领头来的是孙禄,早半月和孙嬷嬷一块儿被派遣到京都来修葺宅子。相互别过后,等安然上了轿子,澄泓左右打望了一会儿,并无见旁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等小厮来催才上了轿子。却不知等张家轿子刚走,只见街边拐角不起眼处一顶青色小轿掀开轿帘,不是张文轩是哪个!
几年的为官生活让他消瘦不少,青色的衣衫穿在身上像是隽秀的青松,等张家的车辆消失了,他目光才慢慢收回来,嘴角噙着一抹笑道:“去国子监监丞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七月扬州也如京都那般炎热,因此穿得都还轻薄,桂院里碧树森森,中间隐着一条沁凉青石板小路,虽是暑热的天气,这里却自有一股儿清凉之意。安宁正带着福久在桂花树下一张凉榻上午睡,凉榻四周竖立着四根竹竿搭着一顶纱帐,枕头边儿还放着叠放在一块儿的几本,头上一本还随意的翻开,凉榻一角儿还放着一把彩蝶扑花的团扇,凉风吹来,纱帐被卷开了半边儿。原本窝在安宁怀里睡得香甜的福久迷瞪瞪的醒来,翻了个身隐隐可以看到用梅花式精巧络子拴着的核桃那般大的麒麟玉雕,蠕动了两下小嘴儿,似乎不大舒服把小肥爪儿塞到嘴里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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