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忙笑着招呼青芽再去拿个花筐来,递给庄岩便招呼他与她一起摘起花瓣来,等到天光大亮之后,两人加上青芽已是足足采了三篮子花瓣,目测起来最少也能酿上四五坛酒。
其实若只从名字上论,韩宓并不是多么喜欢梨花,谁叫梨花便同了一个“离”字,就是梨树结了果子,也不带几个人分着吃同一个梨果,说是若如此便很容易分离。
可是梨花与梨果何辜?只要做人聪明些,走一步路时便看到百步,哪里会轻易惹来离愁!就像她当年要能深信庄岩对她的好,两人又怎么会平白分离!
似乎就是要给韩宓这份欢喜多添点彩,这日午后便又从通州码头上传来个好消息,韩家老太太已经到了,下船后便被赵管事安置在码头附近的客栈里,赵管事随即就亲自骑马奔回别院报信儿。
韩宓此时才刚歇醒午觉,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便张罗着与庄岩一同去码头上迎接她祖母——她祖母还是十来年前见过庄岩几次呢,如今哪里还认得他?
若是祖母犯了倔脾气,说什么也不信庄岩就是当年温靖侯府那个白胖小哥儿,且不说韩宓立刻就得赶过去救场,庄岩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谁知这一趟码头之行也就是多亏韩宓跟去了,否则单只叫庄岩独自去接韩老太太,还不知会怎么收场。
原来等二人才刚到了码头附近那家客栈,又被赵掌柜引领着来到他包下的那处小院,便听得小院门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待韩宓匆匆跑进去一瞧,方才知道这一趟不止是她祖母来了,她二婶也跟着来了。
她祖母和她二婶为了省钱,就搭乘了一条货船,也不知她二婶是犯了手粘的毛病,还是有其他缘故,如今便被那条货船的船家找了来,眼下正逼着她二婶快将从船上顺来的东西交出来。
韩宓闻言就黑了脸。
她那送去山东老家的信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说是自家娘亲怀孕了,还请祖母只带着妥帖的下人服侍着前来便好,万万不要呼朋唤友的,也免得太过热闹打搅她娘养胎。
如今她二婶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大不了住上十几日便再将人送走,可这随便在人家货船上往下顺东西,还叫人家货船的主人追了来……这是生怕韩家脸上有光不成?
那这一趟若只是叫庄岩自己来接,他又是个外人,他是该护着她二婶呢,还是替那船家说话,叫她二婶赶紧将那拿走的东西还出来?
庄岩既不了解她二婶的为人,说不准还会以为那船家是来讹人的,这事儿岂不就闹得越发大了!
她就又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也不惜将庄岩径直抛在身后,直到对上那船家的面,也不去跟她二婶见礼,便笑问那船家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若是船家真瞧见是我们家的客人拿了,我这便回房瞧一瞧,找到了便还给您可好?”
韩宓的祖母韩老太太此时想必正在客房里歇息,饶是外面再大的声音也没将她吵醒。
否则依着韩老太太的性子,说不准便得当众叫韩宓的二婶跪下施上家法了——老太太虽然向来看重银钱,却也向来懂得“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因此上韩宓也不等那船家答话,便转头看向她二婶连氏,又给她施了个礼:“这位便是老家的二婶吧,我是宓姐儿啊,二婶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外头闹得这么厉害,怎么没瞧见祖母呢?是不是祖母也累得不善?”
“如此还请二婶看在祖母的面上,莫叫船家再不依不饶的吧,万一惊动老人家可是大不孝。”
说起来韩宓还是上一世回老家接她祖母时,和她二婶见过唯一的一次,只是就那一次也够了,早就叫她知道她的二婶是何等人品。
她也便张口就抬出了祖母来,她这位二婶虽是极爱贪个小便宜,却最怕被祖母抓住手。
连氏本来还想骂人的,骂这来接人的侄女儿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向着那船家说话,如今听得侄女儿张口就抬出了老太太来,她便匆匆将那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刚想起来,颂哥儿下了船后便塞给我一个钗子。”
“这必是我和老太太忙着整理行李下船时,一眼没照顾到,颂哥儿便拿了船上哪个女眷的钗子当成了玩意儿。”
“颂哥儿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值得这么不依不饶么!”
连氏一边色厉内荏的喊着,一边也知道此地并不是登州乡下了,只得恨恨的从袖袋里掏出个赤金钗子来,劈头便朝那船家扔去。
庄岩本来一直立在一边不曾说话,如今见状连忙一把将那金钗捞在手里,也免得真砸在地上再变了形,再惹得那船家蹦着高的叫人赔,岂不是更叫宓姐儿挂不住脸。
等他再将那金钗递进船家手里,问道这位船老大找的是否就是这个:“既是东西已经找到了,还请您多多海涵,万万莫要再追究了,也省得大家都伤了颜面。”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已是速速的掏出一锭银子来,又在火石电光间塞进那船家手里。
谁知这就惹得连氏又在一边高声叫骂起来,口口声声都是在责问庄岩你是哪个。
“你这么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这是认定了做错事的是我咯?”
☆、第78章 泼妇
连氏确实是个没安好心的,她很想将那金钗摔扁,也好出一口恶气,谁叫那船家一路追了来,任凭她怎么解释都不听,还说她若再不承认便拉着她见官去。
她怕和人见官去么?她的大伯子可是顺天府的推官,打起官司来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道理!
再说这一路上她和老太太虽是搭船的,银子也按数儿给了这船家,那些银子再买一支金钗也富富有余了,怎么就值得这船家不依不饶的!
更别论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关卡,每一道都要按着船上的货物收税,要不是老太太给了船家自家大伯子的名帖,这船家单是缴那过关税也够买几支金钗了,如今只是叫那船家将那省下来的税钱分她一半罢了,这怎么就不成了?
偏偏她那侄女儿来得巧,来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逼着她将已经到手的好处交出去,真是叫人懊恼死了!
还有她这侄女儿带来的少爷,又是个没眼色的,明知她想将那金钗摔个稀巴烂,却偏偏伸手将它接住了,这是合起伙来给她连氏没脸呢!还分不分得出谁亲谁疏了!
因此上连氏也便想都不想,就连声指责起庄岩来,话里话外都是嫌他多管闲事。
而庄岩既是从没与连氏这样的乡下妇人打过交道的,此时难免被连氏的胡搅蛮缠骂愣了。
他脸色通红的看着连氏,出口解释也不是,出口反驳还不是,张口自报家门越发不是,这又是怎么一个尴尬了得。
韩宓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就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令她忍不住便冷冷的看向连氏,那眼神中自然就带了一股“你再不闭嘴,我就叫人撕烂你的嘴”的威慑。
只是韩宓也清楚,这必是她当年在金家养成的习惯,容不得任何认违背她的话;而眼下她不过是韩家的大姑娘,她今年才十二岁,面前这妇人再招人厌恶,那也是她二婶。
她也便在连氏才刚觉察出了一些异常、旋即又有些瑟缩的时候,就顺势收起了狠厉的神情,迈步往庄岩身边走近了些。
等她走到他的肩侧站下了,又借着宽大袖筒的掩饰,轻轻隔着袖子拍了拍他的胳膊。
庄岩就垂头笑了。
宓妹妹这个二婶还真是个混不讲理的,可是谁家没三五个穷亲戚,这又有什么?再说这天下形形色色的人多着呢,哪就个顶个儿都值得他生气了?
只要宓妹妹一如既往的待他好就已足够了不是么?
韩宓也便眼见着庄岩的神色迅速恢复正常,她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别看庄岩待她处处无微不至,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不惜放低身段儿,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勋贵子弟,想来他长到这十四岁,都不曾听过像连氏那么大声的指责。
如今不管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个儿安抚了自己个儿,好歹先将这一篇儿掀过去罢!
她就再也不看连氏一眼,而是转头看向那个船家,眼神里全是“你还不快走”的催促。
那船家本来拿了金钗便想继续发作,责问连氏你方才不是跳着脚喊着你不曾见过这个,如今怎么又从你的身上掏出来了。
不过眼见着韩宓与庄岩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但几句话就叫连氏这个妇人将钗子掏了出来,这位公子还塞给他这么一大锭银子做补偿,他的气便消了七成。
他便慌忙对韩宓与庄岩拱手道,其实这一路上我们的货船可没少得着韩老太太照料:“要不是韩老太太拿了份名帖帮小的,小的还不知道得多上多少税。”
“论说不过是个不值几分的钗子罢了,若是小孩子只想拿去玩,小的也不该大张旗鼓的追来讨要。”
“可是、可是这钗子还是小的前年娶了我浑家后,给她买的第一件首饰,若是说没就没了,总像少了些什么。”
“还请少爷小姐大人大量,莫与小的这个小家子气的计较了吧。”
那船家说罢这话又连连作了几个深揖,便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谁叫他眼瞧着连氏又因为他的几句话变了脸色,他若不赶紧跑掉,还等着这泼妇又现原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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