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紧紧相逼,如此残酷的伏击,楚宇晨生死未必,而易书尘阴阳两隔。
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他们的心愿吗?
杀戮和仇恨难道一经开始,就永远不会了解了吗?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只想要和他一起远走江湖,想要一方净土,只有她与他,他们安静的守着彼此,过完这一身,再也不理这些血腥之事。
仅仅是这样的愿望,原来也不可得……
是她天真了,她以为只要她肯离开,放弃皇位放弃曾经得到过的一切,只要她肯放弃,她就能与自己的所爱相知相守。可事实呢?事实是他们依旧不肯放手,依旧如此的逼迫于她。
木然的随着易书尘的棺椁向着院落外走去,杨楚若的眼泪早已经干了,神情之中竟然是罕见的宁静,宁静到让所有人的心中发寒,没有表情,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气从她的浑身上下都透了出来。
怀中还揣着易书尘为她炼制的药物,那是让她安神为她保胎的药物。
她还清楚的记得他递给她的时候,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让人暖心,可现在,白玉的药瓶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双目看着那黑色的棺椁,缓步而行,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书尘……
她不会让他白白就这样死了的,他不会让他的灵魂无法安息的。他是她的挚友,是她心中那如兄长般的挚友,她会为他报仇雪恨,让所有导致了易书尘死亡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轩辕锦鸿!她绝不会放过他的,无论天涯海角,就算上天入地,她也会找到他,让他血债血偿。
杨楚若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恨意,仿佛是无边无际的巨浪在她的双眸中翻滚着,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那样刻骨铭心的恨……
易书尘的棺椁被安放在了车上,车轮滚滚而动,漫天的纸钱飞舞了起来,扬得满天满地,似是她无尽的悲伤一般。
春天已经来了,可这纸钱却飘洒如同鹅毛大雪,白了天空,白了地面,所过之处都留下浓浓的哀愁。车轮声滚滚,碾压着地上的泥土,留下深深的两道痕迹。
“娘亲……”风清扬心中有些担心,这样跟随这灵车行走,不知道娘亲的身体是否还能撑得住。她腹中还有胎儿,想来现在已经是疲惫之极了。“裳儿去给你牵匹马过来?”
风清扬关切的声音在杨楚若的耳边响起,她却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这点身体上的劳累又怎能与她心中的痛苦相比呢?她的心中的痛苦早已经盖过的所有的疲惫之感。
她感觉不到累,只有麻木,麻木而已。
缓缓摇了摇头,让她再跟随着他走一程,送他最后一程,用尽她所有力气来表达她的诚意和不舍,这是她对他的告别,是她对他的哀思。
送葬的队伍走出了府邸,走上了大街,好奇的小孩子跑了几步,就被大人一把拽了回来,低声呵斥着:“别过去,不吉利!”
小孩子天真的扬起头来,似乎听不懂什么叫做不吉利。
杨楚若却微微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吉利呢?易书尘是这天下最吉祥不过的人了,就算他已经离去了,就算他已经魂魄归于天际,就算只遗留下这么一副躯壳,也是在吉祥不过的人啊。
他总是那么好的,性情温和的,为旁人着想的,这样儒雅的君子,这样高明的医术,一颗菩萨一样慈悲的心。
默默的行走着,向着易书尘所有的好,杨楚若的悲痛和愤怒也就更深了,他有多好,她就有多悲痛,而她有多么的悲痛,她的心中就有多么的愤恨。
杨楚若眼中的夹杂着愤怒的哀思落入了风凌的眼眸中,他一路随着她的脚步而行,随着她送了易书尘最后的一程,那份沉痛的哀思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他几乎想要替易书尘一死。
如果他死了,能换她不要如此伤心难过,他心中也一定的欢喜的?
若是可以的话,他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易书尘,换她不要如此的伤心,不要如此的哀痛,不要如此的肝肠寸断。如果真的可以如此,那她心中到底会不会好受些呢?
明知道这样并无可能,可风凌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他只希望她能快乐起来。看着杨楚若的脚步渐次虚浮,似是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他的心中就悲痛难当。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想要代替她来承受这一切,承受这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折磨。
她所有的痛苦,他都能够感同身受,却无法为她分担丝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折磨着风凌的内心,让他胸中涨得生疼。
她的每一滴泪水都落在了他的心湖之上,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在他的心中撕开一道伤口,他恨不能拨开自己的心给她看,让她看看自己因为她已是如此的伤痕累累。
若是他能早一点醒悟,若是他不被这漫天的繁华和富贵迷惑了双眼,要是他不因为赌一口气一定要等着那至尊之位,是不是她的伤能少一些,她的痛能减一分呢?
风凌自责而痛苦。
“楚若,书尘已经走了,你是知道他的个性的,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他心中期盼与期望。你总是要多爱惜自己一点才好。”风凌低声说道,杨楚若的脚步已如此虚浮了,却还是不肯上马,执意要步行跟随,让他心中的自责更甚了几分。
杨楚若沉默着,沉默的跟随这易书尘的棺椁,沉默的看着他的埋葬,沉默着看着那一铁锹一铁锹的土将他深深的埋葬。
他的身体被埋葬了,可他却还活着,活在杨楚若的心中,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有过这样的一位朋友,永远,永远……
黑色的棺椁被黄土覆盖,终于看不见,此生此世再也看不见了。
杨楚若的泪水纷纷而落。
风清扬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一杯烈酒洒在了易书尘的新筑的坟头上。口中对着易书尘说道:“易神医,多谢你了。多谢你带回了我父皇来,可你却……”风清扬低下了头去,似是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手中的酒杯被风凌接了过去,满满倾倒的第二杯酒,风凌这才将口中的话语说了出来,“书尘,或许你本来就是天上的谪仙,这一次就是你历尽了人间的劫难,重返天庭的日子?愿你的灵魂能够重返天台。”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得没有人能够听到。半晌之后,风凌才抬起头来,仰望这天际,似是要遮住眼中那几乎要冲眶而出的泪水。
他的声音低沉,却醇厚如酒,带着丝丝的沙哑反而显得更具磁性。
一句话说完,手中的酒再一次倾倒在了坟头之上,那新筑的坟头还有些湿意,此时被酒湿润了,颜色便显得更加的深了,深得像是干涸的血迹。
第三杯酒斟满,风凌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杨楚若,低声说道:“有什么话,就都告诉他。他一定在天上,他定然听得见我们对他说的每一句的。”
他会仔细的倾听的,对待朋友他从来都是如此。
杨楚若接过风凌递过的酒杯,看向了那埋葬着易书尘的地方,从此之后,在这世上她又多了一片伤心地……
“书尘,走好……”杨楚若的泪水模糊的眼眶,端着酒杯的手指都微微颤抖着,永别了,书尘……
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一滴滴的洒落,透明的酒水如同一滴滴的留恋不舍的泪珠,洒落向了易书尘的新筑成的坟头,风突然起了,吹动了空中的酒水,几乎飘扬着让那杯酒洒满了整个坟头。
如同明明中易书尘的回应一般。
他是在告诉她,他听到了吗?他是在劝慰她不要伤心了吗?
刚才那一阵风,是他的魂魄在向她辞行吗?
那风仿佛是在肯定杨楚若心中所想一般,竟在她的裙边环绕了一周,这才向着远方吹拂而去。
杨楚若下意识的跟着那风走了两步,才伧然停了下来,这是他与她的告别,而他已经走了……
三杯祭酒洒下,杨楚若犹自痴痴的站立着,似是舍不得挪动脚步一般。
“娘亲,我们回去……”风清扬低声说道,看着杨楚若久久在易书尘的坟前站立着,风清扬只觉得心中难以抑制的悲痛。
杨楚若默默转过了头去,沉默的往回走着,有些人不会死的,因为他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活在别人的心中,形象永远是那么鲜活,永远是那么灵动。
徐徐春风送来了花香,杨楚若转回头去,才看到易书尘的墓碑旁竟有一支迎春凌寒放出了第一朵花来。这是初春的第一朵花?书尘也一定会看见的。
这才是适合他长眠的地方,有花香,有鸟语,有春风拂过,像他一样让人从心中生出暖意的地方。
第一朵花已经开放了,想来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开满了鲜花?它们会陪伴着他,慰藉着他的灵魂?
只是以他的性子,只怕不会赏花,反而是琢磨着这花有什么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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