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未语泪先流,告诉那人,大小姐死了。
那人神情淡漠,挥手转身,桃红大笑一声,撞死在樱花树上……
鲜血喷溅在软绵绵的雪堆里,尼姑尖叫声此起彼伏,那人仍面无表情,继续走回寮房。
寮房中只她一人,忽的闪过一道黑影,留下双脚晃动的挂在房梁上的她……
楚情深深呼出一口气,抚上眼睛,然后摸索着湿乎乎的指腹,嘴角斜斜勾起。
好久没梦到前世的事,她都快忘了,她曾死的那么惨。
“小姐,你醒了?”桃红听到床帐内的响动,轻轻出声。
“桃红?”楚情不敢置信,忽的眼眶湿润,挣扎着坐起,掀起帷帐,借着烛火微弱的光,抬起桃红的下巴,仔细端详这个丫头。
桃红算不得绝色,更称不上聪明伶俐,但却是陪她走到最后一程的那个人。
“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
桃红张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眼底一片黑青,显然一晚没睡,不过这个样子好像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楚情看着床榻边的铜盆,笑了笑,“好孩子,做的漂亮。”
桃红脸红,羞赧地笑了笑,“明天能回府了,小姐要带哪本书?”
楚情摇头,“我有点累,帮我向先生请假,然后请小郡主来一趟。”
桃红离去后,楚情勉强喝了一碗薏米粥,强打起精神走到书房。
书房外鸟鸣啾啾,楚情趴在窗口,看着上蹦下跳的鸟发呆。
上天仁慈,给她机会重活一世,她便掌握了半步先机。凭借着这半步先机,她改变前世的命运轨迹又有何不可?
苏宜走进书房,一眼看到窗下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身形单薄,好像随时能随风而去。听到声音,女孩转头,轻笑,“你来了?”
苏宜皱眉。
他第一次清楚地注意到楚情的相貌。惨白的脸,黝黑的眼仁,红的发紫的嘴唇,但一身气度却让他心跳加速。
“外人都说小郡主和楚二小姐同进同出,今天你请假怎么不告诉我,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提前安排林萧打听一番,不然真就丢人了。”
按照苏宜对楚情的理解,她听到这番话后肯定不知所措,然后默默无声地转身离开。或者火冒三丈,但又忍着怒气狠狠瞪着他。
但楚情只是轻笑一声,“所以说,未雨绸缪是个好习惯。”
苏宜闪神,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苏宜和楚情对峙时落于下风。
楚情饶有兴趣欣赏苏宜的窘迫,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苏宜马上发现楚情的恶趣味,冷哼一声,掏出折扇甩开,端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本郡主风姿英俊,你等凡夫俗子看傻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楚情笑着摇头,切入正题,“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被拿扇子的世家子调戏。怎么现在也学他们玩扇子?”
苏宜学着楚情的模样,站在窗下,胳膊肘放在窗台上,撑着下巴,幽幽地说:“我以为男人都是那个样子的。”
楚情眼神一闪,继而又听他说:“现在,还不打算坦白吗?”
为何第一次见他就救他,看清他的容貌后匆匆离去,之后几次都战战兢兢好像和他相识颇深的样子?
“那你呢,为何第一次见我便叫我姐姐?”楚情对上苏宜清亮的眼眸,嫣然一笑,宛如百花盛开,“既然要坦白,你何不拿出诚意呢?”
苏宜愣了一下,随意仰头大笑,因为笑得太仓促,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果然是阿兄看上的人。我都没注意这个细节。”苏宜说:“的确,我一早就注意到你。阿兄每个月习惯查账,我在他书房的账本中发现你的画像,画像上记载着你的信息。”
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你说什么?”
郡主的阿兄,不就是世子苏放,她前世的丈夫?
她记得前世和苏放认识是在百花宴之后,原来苏放这么早就注意到她了?楚情不由得毛骨悚然。
苏宜语气冰冷,“阿兄每个账本中都有几幅女孩子的画像,唯独你的画像上有文字记载,可见你在他心中是不同的。这就是我对你好奇的原因。”
楚情半天没回神,看清苏宜脸上毫不掩饰的戾气,才醒悟,“你对他?”
“没错。我讨厌他。凭什么他能以男儿身行走世间,而我要换个身份!”说着,苏宜脸色一变,带着甜蜜蜜的诱惑的笑容,“楚情,那天你落水后替我掩饰身份,是阿兄的吩咐吗?”
跟不上苏宜的节奏,楚情眼神发直,呆愣过后,发觉手心濡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要试探我。你知道我不是苏放的人。”
苏宜眼神瞬间冰冷,配上他娇美的容貌,楚情感觉她面前是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舌。
“没错,我的确从一开就知道你郡主的身份,也知道你男扮女装的事情……”楚情咬咬牙,愤恨地说:“不要朝我施压,还想不想听我把话说完?”
苏宜小声地哼了一下,转头看窗外飞来飞去的鸟,倒是没有继续释放冷气。
楚情说:“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蝴蝶之梦为周与?我也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经历过现在发生的一切。不知梦里的那个我是梦,还是现在的我是梦?”
从未听过如此诡异的事,向来处变不惊的苏宜愣了,清亮的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甚至喜欢说出嘲讽言语的小嘴都微微张开,楚情忽然心情很好,“喂,要不要试试合作?”
☆、第十九章挑唆
很快又是沐休日,楚情三人同乘回府。楚筝有意讨好妹妹,拉着她的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楚情淡淡笑着,不免感慨。每个人都有不完善的地方,她没必要因为一件事就否认她们的姐妹之情。
姚宛双手交叠,听着楚筝唠叨,眼神不离楚筝,很认真地听她们讲话。
下马车时,楚情意外好脾气地没有讽刺姚宛。
楚筝欣慰,“妹妹果然长大了。”
姚宛脸色一暗,牵强地牵起嘴角。
这次沐休日,正好楚唯休息,楚情等人收拾一番去清林苑拜见父亲。
楚情带着桃红到主屋,王氏和楚唯正在食时蔬。不知发生何事,楚情只见王氏匆忙站起来,楚唯强作镇定地咳嗽。
楚情披着个九岁的壳儿,记忆却空长了二十多年,见此情景,暗自后悔刚才应该让父亲的丫头宣衣提前通报一声。
楚唯咳得脸庞有些红,清清嗓子问,“情丫头先一步来了?”
王氏笑眯眯地接话,“情丫头念父心切,急急地就跑来了。大小姐和宛儿反而端庄很多。”
楚唯“嗯”了一声,“情丫头以后要多向姐姐们学习。”
楚情低下头,笑容淡了两分。把姚宛和姐姐相提并论,她配吗?
楚唯知道楚情不情愿,招手,把楚情抱在怀中,“不知不觉情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以后爹爹就不能抱你了。”
楚情不答话。
楚唯自顾自地说:“你们母亲走得早,留下为父一人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你们终于都懂事了,爹爹很开心呢。”
和在自家的姑娘玩捧杀,楚情忍不住翻白眼,随即又想起姐姐抬举姚宛的缘故,暗道她是不是也应该改变策略?
楚筝和姚宛结伴而来,两人看到楚唯抱着楚情,都愣了一下。
王氏起身招呼两人,楚筝一边应付王氏,一边注意楚情的动静。
楚情知道楚筝好强,扯扯父亲的袖子,低声说:“爹爹,姐姐也要抱,这样才公平。”
小女儿很少撒娇,楚唯感觉这丫头的声音像她母亲喜欢吃的糯米糕,很甜很软,一时失神。楚筝笑着拒绝,“我都十二岁了,不能让爹爹抱。”
楚情吐吐舌头,从楚唯怀中跳下,乖乖地坐在姐姐身边。
楚情姐妹坐在王氏左侧,姚宛坐在右侧,三个姑娘容貌齐整,各有千秋,楚唯看着,眼睛热辣。若是初阳还活着,看到这几个孩子长成这般模样,肯定很高兴。
楚唯的眼神专注而深情,王氏以为他在看她,不免意动,略带哭腔,“大人……”
楚唯产生共鸣,叹息一声,“真是难为你了。”王氏失去丈夫,他失去妻子,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很多时候都怜惜她。
两个大人暗送秋波之际,楚情姐妹用眼神交流。楚情想的比较多,脸色最难看。楚筝却悄悄看了眼姚宛,待看到姚宛脸上的嫌弃之色,心底咯噔一声。她虽不是很懂,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很快,楚唯移开视线,把桌上的时蔬分给三个小孩,专门多给姚宛一盘荔枝,“想当初我和你父亲随陛下征战南北,功勋卓越,陛下都会把最新鲜的时蔬赏赐给有功大将。当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这类时蔬便是陛下都舍不得吃呢……”
楚情姐妹都看向姚宛。姚宛被人注意,说到的人又是她的父亲,心飘得高高的,“我听母亲说,大人和父亲是至交好友。”
王氏突然说:“好了,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宛儿,说说你们在学堂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