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本想打探容庭的脾性喜恶,却听了一大串小宫女奉承容庭的话,她心中已有几分不耐,唤门口守着的几个仆妇丫鬟过来一起寻了片刻,才在博古架最下边的里层找到了一幅完好无损只略微有些泛黄的画。
薛沉璧差人将二位送出长街口,见人都走净了又闷在芳淑阁里拿过博古架上的书卷翻看。
前院风华堂里依旧热闹,薛忖酒过三巡便有些微醺的意味,他压制住心口那只快要爆发的猛兽,浑浑噩噩挨个回礼。
到了傍晚上门拜访的客人才相互搀扶着四散,薛忖站在挂着灯笼的朱色府门前陪着薛怀送客。
夜里的风又大又亮,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那股被他刻意压下去的醉意此刻又“腾”地冲上脑门。酒壮怂人胆,薛忖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看不出情绪的薛怀,不满的情绪被点着,愤怒登时如狂涌而来的潮水一般发作。
薛忖一把将手心里攥了许久的酒杯一把砸下,被子在地上炸裂开来,碎片弹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出坚实的声响。
薛忖指着薛怀骂道:“薛怀,你不配做我薛忖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o(≧v≦)o
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五章 薛家之事(二)
“在你府上的这几日我算是看透了你的为人,你冷漠又自私,从不将我放在眼中。大抵你是觉得我一个二十岁的莽撞青年是不可能压过从前的你夺得魁首的,大周开国以来已是百载,还从未有过此等先例,你便笃定我定会榜上无名,最终不得不赶回安和县去……”薛忖面色阴沉似天上飘浮不散的乌云,愤懑不快尽数郁结在眼底,脸色无端端就显得煞是阴沉可怖。
他抬脚踩过迸裂开来的碎片,瓷片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薛忖垂首看着足履边沾染的碎瓷残渣道:“在你的眼中,我这个亲弟弟连你那个捡来的徒弟也不如……你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好哥哥!”
他们二人虽是同父的兄弟,却实在是不亲。薛怀早年还未丧母时,他的父亲薛耀那时候整日宿在张若芷房中,夜夜听张若芷吹的枕头风,处处嫌弃他已经风韵不再的母亲,就是连张若芷身边的小丫鬟也敢明目张胆去抢辛茹的月例。
这般宠妾灭妻的行径在那偏僻的安和县父老乡亲眼中看来并不算什么,平日闲谈起来也只是感慨做官的有的是本事。
乡下不比京城世家家风严谨,做了这种不分尊卑的事也没人在一旁说些公道话。薛怀的母亲最终不甘受薛府上下的羞辱,撕毁休书寻了一根白布条了却自己的余生。
薛怀在子夜抹黑逃出薛家,一路流浪去了京城,风餐露宿街头。而那个时候,与狼狈不堪的他截然相反的是,年仅几岁的薛忖安然睡在母亲怀里哭闹着要这个要那个,不用烦忧自己会昼夜吃不饱饭,不用烦忧自己的母亲会自尽而死,也不需为明日谋生计……
如今,这个害死他母亲的仇人之子,意气风发地站在他身旁,身上流淌着和他相似的血,口中还喋喋不休吐着狠话,骂他不顾手足之情,胳膊肘往外拐,可是他薛忖连着安和县的薛家又何时胳膊肘往内拐过
薛怀冷淡一笑,眼中没有半分愧疚,他垂眼看向面前终于和他撕破脸的薛忖,漫不经心道:“既然你对我这个做兄长的积怨久矣,我也无话可说。如今你是新科状元,前程似锦,入仕翰林院指日可待,过些时日陛下定会赐官印官服下来,届时天高地厚,我们走的路子迥异而你又这般埋怨我,那我们也没了虚与委蛇的必要,就此别过罢!”
薛忖死死盯住薛怀,同他几分相似的面容上震惊之色久不褪去。他吃准了薛怀心软的性子要磨他一番,好叫他心生愧疚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替他谋个讨巧的差事,熟料这厮吃软不吃硬,竟和他撕开脸皮去。
薛忖从小被张若芷和祖母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一样疼宠,还未曾有人让他这般面子上下不来台过。被薛怀一阵训斥后,他的公子哥脾气顿时上来,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喊:“好你个薛怀,到时候我做官压了你一头,你可别觍着脸跑来哀求我提携你!”
吼声引得几个磨磨蹭蹭走在后头的来客频频回头张望,薛茂领着几个下人好说歹说哄了一番才将想要看热闹的几个送走了。
薛忖在风华堂前和薛怀分道扬镳,一个向西走一个向东走,薛怀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偏阁换了衣衫又洗漱一番后便独自躺在床上。
枕畔孤寒无人相伴,辛兰的音容笑貌仿佛依旧浮现在眼前,现下阴阳两隔才知情深意重。辛兰还再世时,她因体弱多病只能卧床修养,若是从侍女仆妇那里得了什么有趣的听闻或是得知他的困窘之事总同他闲谈分担。
辛兰去世前的那段日子喜怒哀乐不同往常,对待周身的事也倦怠漠然了许多,那似乎就是她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预兆,回想起来薛怀只觉口中苦涩,心口酸冷,若是宫宴上他时刻陪伴亡妻左右,也不至于使她被奸人杀害……
薛怀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熄了烛火,思及阿璧也渐渐大了,他又忙于政事无暇□□,她身边又没个人教导,思索几番还是决意寻个品行端正的夫子来府上教导。
薛沉璧在芳淑阁里看书看了一下午,手不释卷之余脖子手腕酸痛得厉害,她挺起腰板活动了一下,熟料脊骨到肋骨之处一路酸疼难忍。她疼得僵了身子,凝香见了急忙过来替她揉了会儿,瞧见她桌案上摆放的经卷,凝香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这是在读书?”
薛沉璧一只手揉着肩膀,另一只手点着书卷青色的封皮笑答:“天气冷了也不便出去,不如就匀些空子来看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真是大字也不识一个那也并没有什么益处。”
“听姐姐说,从前爹娘还未因罪入狱时我们还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只是后来被牵连进了勾结魏国谋反的大案里……”凝香望着紫檀木上的经卷出了神,大约也是因她幼年也出身正经书香门第,她对四书五经却莫名极其喜欢。
凝香收拾好了桌案服侍薛沉璧宽衣,末了又留了盏油灯置在窗前自己则歇在外屋的小塌上守夜。
含玉宫此时正灯火通明,从甬道至大殿的玉阶前,两侧都亮起糊了素纱的宫灯,昏黄灯火透过宫纱渗透出来,照得满座宫殿犹如白昼。
容庭披了件雪白深衣坐在一盏金嵌玉花鸟纹宫灯前细细看着纪凌传书来的一幅阵法图。洁白的宣纸上墨色图样龙飞凤舞,他凑近了些,对着烛火辨认细节之处。
耳畔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容庭扭头望去,来人一袭淡色宫装,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配饰,肤色白皙,笑容温婉,屈膝向他行礼。
容庭握着阵法图点点头:“瑞玉。”
瑞玉笑着比划着手势:“殿下,奴婢今日去薛府讨要先帝遗物,果真见到了薛大人家的千金。”
容庭溯游在山河上的指尖顿住,瑞玉是母后留给他的心腹。今日他特意命瑞玉前去薛府,瑞玉是女子身份能入得了芳淑阁,也能替他打探打探沉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薛小姐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不知殿下要奴婢留意有何打算”
容庭面色沉寂如水,不见丝毫端倪,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的义兄将为本宫所用,也算是寻个捷径好让季恪生更加死心塌地地归顺本宫。”
“那殿下可要更费心些,那薛小姐虽然年幼,也是个小人精,聪明得很……殿下想让她做说客恐怕不易。”
沉璧还只是个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容庭比她大上不少,自然不能操之过急,被有心人人知晓他的心思又传了出去,于他们二人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他是万万不希望她再次被人伤害折磨。
未几,容熙亲赐的官印和官服被送到了薛府,薛怀虽然和薛忖撕破脸,但面上功夫依然要对着外人做一做,前来宣旨的公公得了薛怀一封银子,姿态之中便愈发恭谨低微。
宣了旨后,公公将圣旨捧到薛忖手里,扭头过来同薛怀耳语:“陛下赐了翰林院编修的官位下来,虽然品级是个从六品的但翰林院贵在升迁迅速,几年之内像大人您这般有建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洒家先在此恭贺薛大人,薛大人真乃有福之人……”
薛怀不动声色应和寒暄了几句,公公还要赶去另一处宣旨,来不及坐下歇息喝口茶,便早早告辞,薛茂将浩浩荡荡前来宣旨的仪仗请出薛府,又好话一番才将人送走。
十月末的时候,薛忖已经走马上任,因他和薛怀出自薛家本家,官职又在薛怀之下,户部便不会安排再另辟个薛府出来,薛忖也只得待在薛府,一天天等着老家的家书。
这日,天空飘下了细小水珠,天气越是阴冷,潮气和寒气如同附骨之蛆贴在裸/露的肌肤上,冷得薛府诸人牙齿打着颤。
朱色的府门被人用大力使劲敲着,这架势同几个月之前上门闹事的李大壮没有多少分别,薛茂裹着夹袄避开地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抹了一把脸上飘落的寒凉雨珠,恹恹拔下门栓,有气无力唤道:“是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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