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收回视线,知道香寒是成功地通风报信了,她怕香寒跟着许宗一同进柳府会惹人眼目,便叫香寒先回杨府,自己这里有初夏。
然而云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她总觉得有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而抬头看去,却是一片漆黑,难道是那个黑衣男子?
“小姐怎么了?”因宁氏身边有寻双,初夏见香寒不见了踪影,就来到云瑶身边,“香寒去哪儿了?”
“我有事让她做,就叫她先回去了。”算了,不管那个黑衣男子走没走,她都不无所谓,既然他帮了她,那么短期间必然不是敌人,又何苦去提前操心这些,何况不管黑衣男子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便收回目光,看向带着一队人马的许宗。
许宗原是个七品县令,按理说是不该没有得柳南阳的允许就擅闯柳府,就算他是苏州的县令,也不能这般带着捕快随意就进了来。
然而不说柳南阳,就是杨政,也得对他稍微给些脸色,只因许宗的独生嫡女,正是嫁入杨府做姨娘的许姨娘。
那时许宗初来苏州任官,难免得罪了些人,结果官途不顺,便去央求苏州官位最高的杨政,希望能助自己一把,杨政为人较和善,既是苏州初任县令,自然没有不帮之理,待事成之后,许宗为了感谢杨政,便把自己的独生嫡女嫁给了杨政,自己也与杨家沾上了边,虽是七品官,却是杨政的岳父,自然四大家族都会给他些面子。
如今云瑶故意派香寒去请,那许宗见是杨府来人,也是听过前几日的事,想着可能是杨政的意思,也不该怠慢,立刻带了队捕快就前往柳府,怎么说如今他与杨府也是栓在一起,自然得帮。
柳南阳与杨政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柳南阳就直奔主题:“不知许县令为何在掌灯时分还带着捕快前来?”
“今日是柳府的宴席,下官自然不该带人而来,可下官听说柳府出了血案,这才担忧大家的安全,前来一探究竟,若是子虚乌有,下官即刻带人离开,择日来柳府赔罪。”许宗说话客气,点到即止,也没咄咄逼人,却把柳南阳的话都堵死了,他目光越过后头看向屋内,见大夫忙进忙出的,空气里依稀还有淡淡的血味,不禁蹙了蹙眉,往后使了个眼色,一个捕快就直直走进屋内。
柳南阳深蹙起了眉,他本想能压下这件事,哪想许宗这么快就来了,这不该啊……可不等他细想,那个捕快就面色微惊地跑回来对许宗道:“回大人,屋内确实有一伤者。”
许宗张大了嘴,“哦?情况如何?”
“头破血流,索性性命无碍。”
柳南阳心里暗道不好,面上却一笑说:“没有这位小兄弟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一个丫鬟闹了情绪自尽,我是自然不许这种事发生在柳府的,这不,把我们柳府专供的大夫请了来,并无大碍,惊扰了许县令,倒是我的不是,不如我们一同去前院吃酒,也免了一屋子女眷担心。”
柳南阳的话没错,在场的夫人小姐,到底都是书香世家,千金都是未出阁的,突然闯入许多年轻男子,自然又慌乱又害怕。
“是啊,大人一路前来也辛苦,就一同赴宴如何?”秦氏忙走过来附和着,就要换管家过来带路。
许宗挥一挥手,“在事情没弄清楚之下,下官无心赴宴。不如请柳大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道来,倘若日后传了出去,也好让下官对百姓有个交代。”
柳南阳根本不想再去提方才的事,可碍于众人都在场,这张老脸也不得不放一放,省去了些柳絮馨的骄纵,倒也说了出来。
“那便是杜家毁人清誉,逼人自尽啊。”许宗沉吟地道出自己的判断,惊了杜子淳和杜乔宇,杜子淳率先反应过来,“许大人误会了,这都是酒后乱事,何况这人还是柳二小姐的贴身丫头,必定是柳二小姐担心小儿的身体,这才派了人照顾,不想闹出这场乌龙来。”
许宗始终没见杨政开口,以为是要自己秉公办理,便昂头道:“那如今又待怎样?”
杜子淳只是一介商人,许宗不敢拿柳南阳开刀,那便只能从他下手,杜子淳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却只能委屈了他的儿子,便咬牙道:“许大人容禀,草民方才就与这孽子商量好了,既然侮了姑娘的名节,又害她伤及如此,自然需要娶进杜家做偏房,也好免些罪孽。”
柳南阳与秦氏听了,皆是气得不轻,要知道,不日后自己的女儿就要嫁入杜家,如今又要把自己府里的丫头嫁过去,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小姐与丫头共侍一夫虽常见,可丫头有名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奈何如今众人都在,连许宗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赶了过来,倘若他们护短,那明日整个苏州都会知道这桩丑闻,还指不定怎么说柳府,便生生忍了下来。
杜乔宇见平白又多了个媳妇,自然是好事,他本就没太看中身份地位,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女人,那就足够了。
唯独柳絮馨,气得整个人发颤,指甲嵌在肉里,恶狠狠地盯着杨云瑶,齿间几欲喷火,她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杨云瑶做的,一切却是因杨云瑶而起!她恨杨云瑶!这一生,她若不叫她也同自己一般身败名裂,她就不叫柳絮馨!
许宗见杜子淳都这么说,柳南阳夫妇也没说什么,杨政更是从头没说一句话,他虽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对不对,但是想着也算帮上了杨政,心里头都松快了些,便应邀去前堂吃酒去了,这一晚的闹剧才随着许宗的离去渐渐落幕。
待人散尽,内院的一棵树稍上轻轻飘落一片树叶,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苏州最豪华的客栈内。
二楼的一处偏西厢房,一道人影闪进,灯芯忽的一亮,片刻间,又是黑影闪过,地上已齐刷刷地跪着五个男子,恭敬地齐声道:“主子。”
最先飞身进来的那道人影轻轻“恩”了一声,就褪下临时套在身上的黑衣,露出一身暗红色刻丝云龙纹蟠龙直裰,腰间佩着玉,乌发高挽,绝世的俊颜在烛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明明不过十六岁的容貌,却陡然给人一种庄严不可侵犯的气势,奈何少年不自知,那一双凤眸此刻带着丝玩味,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清冷的少女容颜浮现眼前,又陷入一番沉思。
良久,少年方才叫了个人:“暮楚。”
为首的一个男子抬头,样貌也不过十六七岁,秀眉横鬓,偏偏右脸颊上有一道疤痕破坏了美感,叫人惋惜,面色冷漠,却对前面的少年恭敬有加,“属下在。”
“替我回京一趟,就说我喜欢上这苏州的山水,打算多游玩几日。”
暮楚冷冷的面色一变,“主子在柳府有所发现?”
少年淡笑摇头。
“那主子何苦多待,如果让太子怀疑……”
“柳府没有,还有其他三大家族,没有全找过,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少年的声音刻意压低,透着一股沉稳内敛,却如琅玉般悦耳,“无风不起浪。”
“是。”暮楚想了想,冷漠的脸上抚上一层担忧,“但是主子切不可再像今夜一般,披层黑衣就出去了,倘若外裳被人划破,或是掉了玉佩,那就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少年低低一笑,嗓音在胸腔中轻轻震出,“知道了。”
少年越是这般温顺的答应,暮楚就越是担忧,他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偏偏这性子太随意了,有时顽得像个孩子,可有时又沉稳冷静地叫人猜不透。
夜色如谜,吞噬着整个大地,仿佛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又像一切都与它无关。
因新兰一事,宴席不多时就散去了,若非因为要招待许宗,只怕柳南阳早就散席了。
杨政一行人回到杨府,皆是疲倦,待洗漱完毕,已是二更,这一夜,杨政没歇在宁氏的房中,而是去了许姨娘那里,多半也是因为今日见到了许宗,想起了这个侧房来。
其实杨政算是个专情的男子,至少在云瑶的眼中是。在她一岁之前,杨政就只有宁氏一个正妻,虽也有一个通房丫头,那也是因为宁氏为了给杨政开枝散叶而添置的。而后因杨政酒后乱了性,不小心入错了房与原是厨娘的陈姨娘有了露水之情,为了维护陈姨娘的名节,这才收入房中,之后除了又纳了个许姨娘,就再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今夜在柳府后院中,杨政始终没有开口替柳南阳说一句话,因为在他看来,这就该是男子所要承担的责任,而不是为了声誉而逃避,杜乔宇的反应叫他更为不屑,因此没有帮腔。
云瑶回到扶云院,香寒和妙菡已准备好了洗澡水,因众人皆有些劳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云瑶单独与香寒交代了几句,就都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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