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穆玲珑眼含泪水。
穆陵不再发声,穆玲珑知道他的性子拧,不愿说话就一定不会多说一句,穆玲珑咬了咬牙,扭头便往贤王府去了。
——人都被你一把火烧死了,假惺惺做给谁看?程渲倒吸了口气,恨不能冲上去怒扇他几个耳刮子。她想到了大火里挣扎的每一个人,还有芋儿,她才十六岁,最最如花美好的年纪,就这样葬身在火海里。
程渲当然没有冲上前,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当然不能贸贸然的出现在穆陵眼前,再死一次。她多想知道穆陵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穆陵是自己除了过世义父以外最亲近信赖的人,他待自己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待他?
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出卖五哥,绝不会,死也不会。若不是这样,自己又怎么会把鎏龟骨终于卜出的那个卦象第一个告诉他…
那本该是只能告诉武帝的卦象,自己却毫不犹豫的决定只告诉五哥。密卦泄露,其罪当诛。自己不顾后果,把心都掏给他,甘愿把性命系在他的身上…他,却要自己死,还是最最残忍的方式。
烈火焚烧,这是最无处可逃的方法,也是最最痛苦的死法。
——五哥,你是多想我死。
程渲的眼眶忽然湿润,复明不久的眼睛渐渐模糊,眼前朦胧一片再也看不清什么。程渲再坚韧,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柔软心肠的女人。她不敢去抹眼睛,任眼泪肆意流淌,她太需要大哭一场。
穆陵单膝跪在了废墟之上,神色沉痛的不能自己,这个总是像披着盔甲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皇子,露出和失去所爱的普通人一样的痛苦无助。他卸下了白日坚强的伪装,在夜色里颤抖着肩膀,几欲落下泪来。
直到程渲默默流下最后一滴眼泪,穆陵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程渲按了按眼角,眼前渐渐恢复了清晰,她不敢太用力,生怕才被莫牙治好的眼睛又被自己揉瞎。
她冷冷的看着跪地的穆陵,如同看着一个虚伪的陌生人。人都已经死了,惺惺作态给谁看?祈求天上的修儿原谅?
呸。程渲朝地上啐了口,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程渲朝前走了几步,她看清了穆陵的脸,他的眼眶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渗进了焦土。月色洒在他的脸上,映得那张脸愈加哀默,那不是一张伪装的脸,他失去自己的痛苦得需要多大的演技才能装出?
穆陵根本不需要持续的悼念一个已经死去的盲女,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子,齐国不久后的皇帝,事情过去那么久,就算他忘记了修儿,也没有人会指责他的薄情寡义,就连和自己交好的穆玲珑也不会。
除非…程渲心头一动,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闪出的念头。卦象她只告诉了穆陵,除了他,没有人有杀死自己的动机。只有他,只有五哥。
程渲的头忽然疼的厉害,她不想相信,却由不得她不信。在莫牙的船上漂泊的那几天,她无时无刻不再思考,思考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泄露卦象的地方…她回忆了无数遍,只有穆陵,只有他。
程渲也不知道穆陵打算跪多久,她打算悄悄的离开,祈祷着穆陵不要看见自己。可程渲维持着僵僵的姿势太久,才一起步已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穆陵听见动静朝她看去,瞬的起身疾步去扶程渲。穆陵自小练武,身手敏捷如电,程渲才抬起头摇摇晃晃的站稳,穆陵已经到了身前,掌心托出了她的臂膀。
——“程卦师?天黑不好走,小心些。”他低哑深沉的声音,像划过耳边的夜风。
程渲迅捷的抽出臂膀,“多谢五殿下。”
穆陵先是一愣,随即道:“果真眼盲的人多是心如明镜,程卦师虽然也看不见,但永熙酒楼一顿饭工夫就记下了我的声音姿态,这就猜出了我是谁。”
“眼盲要是心不明,还怎么过活?五殿下取笑我了。”程渲淡淡一笑,“五殿下刚刚说也看不见?莫非你还认得别的眼盲人?”
这话戳到穆陵痛处,穆陵一时无声,沉默片刻道:“她,是我的一个故友…和你一样,双目失明…”
——“哦?”程渲故意诧异道,“我听五殿下话里带着哀声…这位故友?”
“她已经不在了。”穆陵难掩话里的悲恸,“程卦师,你独自一个人去哪里?你那位姓莫的朋友呢?他不在你身边?”
“他。”程渲略微一想,“略微一想,“他去客栈取些东西,一会儿就来找我。”
“这样。”穆陵看了看夜空,“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程渲摇头道:“哪里敢劳驾五殿下,你可别看我是瞎子,寻常走路也是习惯了,难不倒我。”
穆陵执起程渲的手腕搭在了自己肩上,“我是皇子之身不假,可我也是个男人。身为男人,哪能眼睁睁看一个盲女走夜路?看你像是往海边去,倒也不远,我送你过去。”
程渲不再推辞,柔软带汗的手心轻轻的搭在了熟悉的肩头,那肩头和昔日一样宽实,可这个人,却已经不再是自己信赖的五哥。
程渲搭上手的那一刻,穆陵的心头也是微微一颤,肩头更是像被针刺一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痛。
——“程卦师…”
第21章 似相识
程渲搭上手的那一刻,穆陵的心头也是微微一颤,肩头更是像被针刺一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痛。
——“程卦师…”
程渲以为穆陵看出什么,一个哆嗦差点缩回手去。穆陵当自己吓到程渲,赶忙道:“走了。”
二人走了几步,程渲低声道:“殿下别再叫我什么程卦师,叫我程渲就好。”
——“程渲。”穆陵低低喊了声,“染墨渲情,好一个渲字。”
“殿下怎么会天黑了还在宫外?”程渲故意吸了吸鼻子,“这里一股子焦糊味…该是被烧成焦土的那个地方…”
穆陵没有应声,沉默的引着程渲往海边的夜市缓慢走着,直到走过摘星楼的焦土,穆陵才喘出一口深重的气,艰难的抬起高傲的头颅。
“我的那位故友。”穆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程渲说,但却又忍不住的要和她诉说,“就死在火海里…”
程渲不动声色道:“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位眼盲朋友?”
穆陵望月嗟叹,“是。”
程渲摸了摸被莫牙换去的面容,“殿下是皇子,尊贵显赫,也会有这样痛到心上的朋友?她,对殿下很重要?”
穆陵的脚步越发沉缓,连程渲都可以感觉到他每起一步的艰难,程渲垂眉道:“殿下不用回答程渲了,让殿下想到伤心事,是程渲的错。”
——“她…”穆陵忽然定住步子,转身凝视向程渲的脸,“你和她很像。”
——“像?”程渲眉心微动。
穆陵点了点头,“齐国尚卜卦,卦师多是老道世故,工于心计名利,嘴里真假虚实无人能辨,或有所图,或有谋划。你和我那位朋友一样,身怀本事却不改赤子之心,光这一点,你就像极了她。”
程渲长睫覆目,月色渲染下的面容愈发美好动人,嘴角轻扬似笑非笑,“殿下才认识我多久?一个时辰尔尔,且不说殿下是不是真的确定程渲我身怀本事,赤子之心?殿下怎么看出的?莫牙那厮张口闭口笑话我叫神婆子,他都不信我呢。”程渲咬唇压低声音,“悄悄告诉殿下,我是坑蒙拐骗的行家,只不过我心不大,一次就骗人两文钱。两文钱,还想算出天卦不成?”
穆陵不擅言笑,但看着程渲的神情稍显柔和,这个初识的陌生盲女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紧绷压抑了多日的心绪得到了少许的放松。
前头渐渐有了喧哗声,穆陵指着不远处道:“你和莫大夫是约了来吃海味么?”
程渲道:“他馋,我可不馋,我啊,陪他罢了。”
“临海摊子的海瓜子最最有名。”穆陵边走边道,“你们也是去那里么?”
“嗯。”程渲点了点头,“殿下送到这里就行,我摸的进去。”
穆陵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粗粗的喘气声,“程渲,程渲?”
穆陵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穆陵低声道:“莫大夫还是挂心你的。”
——“程渲,程渲。”莫牙一把拉住程渲的衣袖,“我才买齐东西,一想你可别两眼一黑扎进海里,看我跑的…累死我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莫牙的鬓角流进颈涡,莫牙手心擦了擦,这才注意到站在程渲身旁的竟是穆陵,莫牙一个怔住,一时间竟忘了招呼。
——“五…五皇子。”莫牙不情不愿的喊了声。
穆陵拂袖走开几步,低缓道:“我恰好见到程渲一个人走夜路,盲女艰难,你们又是初到岳阳,莫大夫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离开半步。”
——“哦。”莫牙恼恼的应了声,“好走,不送。”
穆陵见莫牙手里拎着几个荷叶包,里头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买的吃食,穆陵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对关系不明的年轻男女,对莫牙微微颔首,转身傲然离开。
莫牙也懒得目送穆陵,穆陵才走出几步,他已经扯住了程渲的衣角,“我们走。”
耳边已经传来滚滚的海浪声,程渲却只听得见穆陵一步步远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针尖刺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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