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玄的话虽然说得很生硬,但语气里的豪迈与情义却是毋庸置疑的,凭着他与父亲之间的灭族仇怨,此刻的他能顾全大局,暂放私人恩怨,陆颜召对此心中是极存感激的,他微微一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将那瓷瓶的药丸尽数倒入了口中。
韩凌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就见陆颜召扶着一颗香樟树,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
“陆公子!”
“陆颜召!”
韩凌与徐墨玄同时脸色惊变。
而此时的北邙太庙前,景王带领着数十名皇室宗亲与朝中大员们已完成了七十多次的三跪九拜,祭祀之礼便已算完成。皇上年迈体衰,便歇在了一旁,一切皆由景王代劳,陆丙便陪在皇上身边。
最后便是皇上最为关心的祭法问国运,同样是烧一份青词以示与神灵通语,这一次负责施法的道士便是丰臣泷一假扮的蓝道行。
当丰臣泷一将皇上所问的天神之语送到皇上手中时,站在太庙前的数十名官员中有一大半跪了下来,齐声喊道:“请皇上册立太子!”
这已经是这一年以来第九次逼他册立太子了,皇上内心自然不悦,却也没有了以前的反感,便问:“众卿以为,朕的皇儿之中,谁最有这个能力堪当储君?”
谁知那些官员们竟异口同声,固执的喊道:“按祖制,该立裕王殿下为太子!”
皇上不由得大怒,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迂腐不堪的官员们竟然还在喊立裕王为太子,而裕王那个逆子此刻不知道逃向了何处,和塔罗王子密谋了些什么?
却没有人发现,此刻的景王唇角边勾起了一抹怪异而得意的轻笑,下一瞬间,他便朝皇上身边的陆丙看了一眼。
陆丙按着腰间的绣春刀,手指动了动,眼神复杂变化着,始终未能有任何举动,就在这时,一名羽林卫跑到山上来,神情焦急的跪在徐舒玄面前:“世子,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宁大人以及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武定候郭勋带了数千人马过来,说是景王要谋反,让尔等一同勤王!”
徐舒玄听罢,目光一沉,就看向了景王,但见景王眸色淡淡,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但升起一丝怀疑——景王谋反?这招贼喊捉贼的游戏谁信?
可是站在这里的景王竟然私毫不反驳,反而步步紧逼到皇上身旁,冷声道:“父皇,裕王兄已是下落不明,您现在也没有办法再立他为太子,不如就将此重任交到儿臣身上!反正你现在每日修道也无瑕关心朝政,就让儿臣为父皇分忧如何?”
皇上看着眼前的景王,瞪着眼睛万分的不敢置信,他原以为谋反的人会是裕王,竟未想到到头来却被这个看似无欲无求贤明了半辈子的景王给坑了!
“你这个逆子!”皇上一声厉喝,竟是猛然咳嗽了起来,忙指着身边的陆丙命令道,“给朕拿下他!”
可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竟然连陆丙都不听他话了!
陆丙迟疑着纹丝不动,只定定的看着这个还在向他暗示的景王,眼神挣扎变幻莫测。
景王便大笑了起来,继续对皇上说道:“父皇,忘了告诉您了,现在不但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是儿臣的人,就是连锦衣卫,也是十分支持儿臣登基为皇的,我大眳国朝需要贤君,在您在位期间,南倭北寇,奸臣当道,残害忠良,民众起义就多达四十八起,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现在儿臣便是顺应天意,恳请父皇退位,让儿臣来创立一个新的大眳盛世!”
“你——”皇帝气得吐血,忙又唤禁军统领宋毅,可是宋毅竟然也似受到了威胁和禁锢一般,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峦之上被几个红衣人挟持住的妻儿,暗暗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父皇,怎么样?您现在是不是该写下诏书了?”景王再次逼问。
这时,徐舒玄竟高喊了一句:“皇上不要相信他,大家也不要相信他,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景王!”
一句喊出,众声哗然,“景王”便猛地回头,目光如利刃一般的射向了徐舒玄!
“都出来!给本王先杀了他!”
在他的一声喝令下,北邙太庙的附近丛林之中,竟然跳出了许多形如鬼魅的红衣蒙面人!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徐舒玄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景王”的唇角边还挂着阴鸷的笑,他也从腰间取下了一只玉箫,就这样放在唇角边,随意而优雅的吹奏了起来,在他的吹奏下,那从丛林中飞出来的红衣人便如同饥饿的猛兽一般攻向了徐舒玄,而与此同时,隐藏在附近的南楚与无双也如箭般的飞来,数十名暗卫包围在了徐舒玄身旁,与那些红衣人迅速的厮杀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山下的羽林卫也被打破了一个缺口,五城兵马司与五军都督府里的人也陆续攻上了山来,一只飞鸽从山顶上飞出,很快便落在了正往北邙山赶来的徐墨玄手中。
徐墨玄立刻取下了这只飞鸽足上所系的字条,打开来看,不禁神色骇变。
与他一起赶来的韩凌和陆颜召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徐墨玄答道:“大哥来信说,北邙山上有变,主持祭祀的景王根本不是景王,而且五城兵马司与五军都督府都已受了裕王以及塔罗王子、言藩的控制!”
韩凌的神色顿现担忧:“那舒玄在北邙山上岂不是十分危险?墨玄,你和陆公子赶紧赶去北邙山救驾,我去一趟景王府,将真正的景王找来!”
“那怎么能行?我绝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徐墨玄阻止道。
陆颜召便劝道:“让我一个人先去北邙山吧,只要父亲见到了我,他是不会背叛皇上的,有整个京城卫的锦衣卫护驾,应能拖延一段时间!只要我能拖到你带援军前来!”
陆颜召所说的援军便是现在驻扎在城外的三千军士,徐墨玄手中有一块兵符,所代表的正是当年蒋家在西北长年征战时所带出来的一支十分强锐的铁骑军士,也号称蒋家军,据他所说,这块兵符还是一位白发的男人所赠,徐墨玄跟着杨家在西北作战时十分勇猛,重现了当年蒋家的威名,许多被打散了编织入其他军队的蒋家兵士重又聚集在了一起。
徐墨玄也是从徐舒玄的信中得知,京城局势将变,即将会有内战触发,所以重又召集了这三千军士赶回京城,现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陆颜召的提议没有错,徐墨玄也果断的同意了。
“也好,那你要小心,你现在还撑得住吧!”徐墨玄关切的问了一句。
陆颜召服下韩凌所给的解药之后,虽然不再像之前一样觉得难受无法自控,可是剧毒攻心也让他身体伤损不小,他现在的身体就有些虚弱。
“我没事!你保护好……世子夫人吧!”陆颜召笑着道了一句,与徐墨玄达成了一致的默契,便迅速的向北邙山上赶去!
而徐墨玄和韩凌也从另一个方向赶到了景王府,此刻的景王府大门紧闭,无数府兵侍卫肃立在府外,徐墨玄便带领着一队军士命其开门,那领头的侍卫不屑的喝道:“你是谁,竟敢在我们景王府门前来撒野,你不想活了!”
“混帐,如今你们景王被人囚禁于府中,而另一个人却冒充你们景王殿下在北邙太庙前发动兵乱,谋反,你还不开门,叫景王出来救驾,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说罢,手起刀落,便是一刀砍下了那侍卫的头颅,门前的侍卫见罢皆变脸色,尽露惶恐,再看徐墨玄身后的一众铁骑兵威慑凛凛,踌躇片刻后,终不再多言,便打开府门,放了徐墨玄和韩凌以及一众铁骑兵进去!
景王府的东暖阁中,景王朱城昀正躺在一把太师椅上,他双目微翕,手指微动,身体却是怎么也无法动弹,只能平视着前方的一片梅花林,听着身边的女子柔声絮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看,这梅花多美,都说梅花最为傲骨清霜,臣妾也是极喜欢呢!夫君,你呢?”
景王没有回答,只是唇角边勾起一抹讥嘲的笑。
女子便轻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无奈和痛恨:“朱城昀,你为什么一定要揭穿我呢?本来我还想着帮你夺来帝位,让你和前世一样当上这大眳的皇帝,我做你的皇后,和你一起共享这天下,可你为什么一定要重复前世的命运,让我不得不这样对你呢?”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正是张玉瑶,不,也仅仅只是这一张脸是张玉瑶,而内里的灵魂却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这个人妖媚,狠辣,心思深沉,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
自成亲以来,两人可谓是同床异梦,终于在今日,得知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后,景王便想要直接杀了她,可惜,他刺出去的一刀终是落空了,反而被这个女人钳制了起来。
这个女人对他用了药,而这种药让他能听能看见却偏偏动弹不得。
就像是故意折磨他一般,她对他说了许多前世的事情,说到他前世如何爱韩凌,如何背叛了她,甚至最后杀了她,说到最后,她竟是揶揄而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凭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的要践踏我的感情,你们真以为我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不会痛不能难过,朱城昀,前世你是这样,求着我帮你娶到韩凌,之后就将我当成一个卑贱的婢子一样呼来唤去,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今世你没有得到韩凌,却依然没有变,轻贱我,无视我,甚至最后还想要杀了我,你以为我焦婉婷真是那么愚蠢的女人,重活了一世,还会死在你的手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