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到底是顾念着父子情意,没有将裕王殿下从暗道中逃出去与塔罗王子勾结的事情昭告于天下,只当他一直在裕王府中禁足,而私底下也在命锦衣卫的人四处搜寻。
和八年前的杨家之案一样,京城每日都沉浸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仿佛只要触及到了某根弦,就会引起惊天动地的爆炸。
而就在这种朝局动荡人心惶惶的急度紧张之中,朝堂之上那些望风的御史又对徐智以及徐青玄进行了弹劾,道是徐青玄在户部担任主事的期间,多次贪贿诸边军饷,而徐智知其子贪污受贿密不告发,父子互相包庇亦与塔罗王子有勾结之嫌。
还有一封密折竟是弹劾徐智不孝,明知其父亲病而不能食鹅,却将一只鹅当成鸡送给父亲吃,以致于父亲旧疾复发而猝亡,后又将徐四太太萧氏叫到父亲床边侍疾,借此将父亲之死推到萧氏身上。
老魏国公的死因,以前韩凌就有听逸之表哥说过,传言都道老魏国公的死便是庶子徐谦所为,后来徐谦也因此被分出了徐家,并除了籍。
现在竟然有人将这件事情拿了出来,韩凌听到这则消息后不可谓不惊讶,就问徐舒玄:“写这一封奏折的人是谁?”
徐舒玄的眼中也闪泛着不可置信的愤怒之光,他答道:“写这封奏折的正是户部左侍郎徐谦,也就是我四叔,他在昨天就来找过我,并送给了我祖父留下来的一件遗物,那正是祖父生前为我准备的满月之礼……”
他看着韩凌,眼神清澈中渗着一点哀凄,轻声道:“是一把写着我名字的长命锁,四叔说,祖父临死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我长大……”
韩凌便问:“为什么四叔现在才将祖父的真正死因说出来?”
“四叔势单力溥,也是怕二叔得知他知道祖父的真正死因后会对他下手,因此而一直装傻隐藏自己,说白了也是为了明哲保身,如今看到二叔所依附的言党一派大势已去,才敢将当年之事的真相说出来!”
韩凌便想到了他们成亲的那一日有收到过一份没有写明是谁却来自京城的贺礼,当时她查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是谁所送,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这位已被徐家除了籍的四叔徐谦所赠。
“你真的相信四叔所说的吗?祖父真的是被二叔……”韩凌问。
徐舒玄的目光变得十分冰冷而坚定,他答道:“我信!阿凌,我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能够通过一个人所说的话来判断出真假以及还原当时的情形,四叔所说的祖父当时死的情况与三叔告诉我的一模一样,而且三叔也对我说过,祖父临死前专门有拉他到床前,虽然当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但却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知’字,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祖父想写的应该是二叔的名‘智’字。”
韩凌听得心中悲怆,却甚为不解:“二叔为什么要这么做,祖父到底是他父亲啊!”
徐舒玄沉默了一会儿,也是一声苦笑道:“按照三叔的说法是,二叔从小性子就好强,跟谁都想争个输赢,偏偏在他们四兄弟之中,二叔的资质是最差的,祖父对他的教育也就严厉了一些,然而二叔却一直觉得祖父是偏心,宁可将好的东西给四叔一个庶子,也不愿意给他,祖父死的那一年,二叔正好入仕,他想要留在京城任职,便叫祖父想办法给他谋差事,但祖父觉得初入仕者需在外历练,便向皇上奏请让他去南京任职,从一个小小的令史开始做起,二叔觉得祖父是轻视他放弃了他,曾和祖父有争吵过,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二叔对祖父起了杀心……”
韩凌听着越发觉得凄怆:“也许祖父只是想磨练二叔急躁的性子,可是二叔竟然不能明白祖父的心意,而错将其当作是轻视偏心!”
徐舒玄也点了点头,旋即眸中盛满冷芒。
“若是让祖父知道二叔如今为了自己的仕途竟陷徐家名誉而不顾与奸臣勾结,祖父泉下有知,还不知道……”
徐舒玄说到一半,便又抿紧了唇,沉默下来,而这个时候,萧云给他传来消息道:“世子爷,陆颜召来了!”
最近,徐舒玄一直命萧云暗中监视着陆府,怕走投无路的言藩会趁此机会再将陆丙拉下水,所以陆颜召与陆丙的一举一动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舒玄点了点头,和韩凌一起来到了前院。
陆颜召便是因为朝中弹劾徐智不孝弑父且包庇徐青玄贪污受贿之事来了,自然也是受了皇上的命令,可是在他正要命人将徐智带走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一直单念陆颜召的徐二小姐徐绯烟竟然也疯了,自从得知自己的兄长早已被杀而埋于府中的徐绯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都没有说话,不吃不喝,早已饿得是形销骨立,谁跟她说话她都不听,就像是失了魂儿似的,而当陆颜召要带走她父亲时,她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下子扑到陆颜召面前,竟然说了一句:“陆公子,不要抓我父亲,我父亲什么也没有做,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是我杀的,你带我走吧!我求你,你带我走吧,你问我什么,我都愿意招供!”
一句话惊呆了所有在场人的眼,几个丫头吓得连忙瑟缩不敢着声,尤其是她那四个贴身丫鬟就像是见了鬼似的躲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陆颜召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只当她是为了保自己的父亲才这样说的,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徐青玄是她所杀,又与她父亲贪污受贿有何关系?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陆颜召将她推到了一边,大步流星的就要带徐智进诏狱,可是徐绯烟却不依不饶的再次扑到他身后,并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脚。
“陆颜召,我没有骗你,我哥真是我杀的,那天是七夕节,家里人都出去参加灯会了,我本来也是想精心打扮一番后再去找你的,可是突然有个人闯到了我的寝房,他蓬头逅面的,全身上下都是血,非常可怕,我以为他想要杀我,或者是侵犯我,所以我……我毫不迟疑的将一支簪子插进了他的胸膛,他当时用眼睛瞪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了他的样子,他的样子……的确有点像我哥……不,他应该就是我哥,当时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那个时候,我哥出现了,不,是那个假冒我哥的人出现了,他说,叫我不要害怕,会帮我处理好一切,所以他就将那个人拖出去了,并将他留下来的血清洗了干净。”
“后来……后来他回来了,告诉我说,人已经埋了,叫我不要担心,忘记那晚上的一切,也叫我不要将这件事情与任何人说,他说他会保护我的,我便听了他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身边的四个丫头,我也让她们闭口不说一个字……”
“陆颜召,我哥真是我杀的,我求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
徐绯烟说到这里,人已如痴傻一般呆呆的望着陆颜召,陆颜召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这个时候,他已然不能再将她当成一个疯子,从她的每一句话,以及说这些话时眼神中透出来的悔恨来看,都不容置疑,这绝不是一个疯子所说的话,也就是说,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个被她一簪子插进心窝的人就是她哥,也就是真正的徐青玄!
柳氏听到这番话,却像是真疯了一般,跑过来就一巴掌打到了徐绯烟脸上:“你胡说些什么,你哥还活着,我早说过,你哥还活着,那具骸骨不是你哥,绝不是的!”
徐绯烟便流着泪失声痛哭道:“娘,认清事实吧,你不会不认识哥身上的那块玉佩,大嫂是最熟悉哥身体的人,难道她会认错?就是连韩嫣那个贱人,在得知现在的徐青玄根本不是我哥之后,她也装病逃走了。”
韩嫣真的逃走了,在府里装了几天病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还拿走了不少财物,至于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府里竟然没有人知道。
“哥真的死了,现在的那个徐青玄不是我哥,不然,为什么大嫂到大理寺去状告他,他却要躲起来不见人,他这就是畏罪潜逃,已经承认了他就是言藩,是害死了哥的凶手!”
“不,杀死哥的凶手是我……是我!”徐绯烟魔怔了一般的喃喃,陡地,抓着陆颜召的手道,“陆公子,你带我去诏狱吧!或者你杀了我吧,替我哥报仇,替我哥报仇!”
陆颜召陡然感觉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凄从心头涌上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子现在却状若疯颠,竟然无端生出一丝怜悯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绯烟便讪笑了起来:“怎么了,陆公子,你同情我了?这可真不像你啊,你对我不是一直都很无情的么?如今只是让你带我去诏狱,让我一命偿一命,你却迟疑了,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答不出来,只是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欠了这个女子很多,他已经伤过这个女人的心并且伤得很深,难道最后还要亲自动手杀了她么?
“陆公子,你可不可以最后抱一下我?”
“我这一辈子都只在做一个梦,一个能嫁给你的梦,到最后,我只想让你抱一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