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对杨家之事调查得如此之详细?这位皇子殿下心机城腑不是一般人可比。
杨茗钰眉头紧锁,看着韩凌的眼神更为心疼怜惜,为了不给这个外甥女增加心理负担,他又笑了笑,回道:“没什么,阿凌甚是聪明,只一句话便让景王殿下知难而退,你放心,四舅舅绝不会将你嫁给景王的,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情,四舅舅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强迫你!”
韩凌心中一阵酸潮,眼眶润了润,不禁问道:“景王殿下是不是拿了我们杨家什么把柄,想要威胁四舅舅?”
杨茗钰微愣了一下,又摇头笑道:“没有,杨家能有什么把柄握在他的手中?阿凌不要多想。”
“我知道景王殿下为什么想要娶我,他看中的是四舅舅手上的十万南京卫大军,又怕直接与杨家的女儿联姻会让皇上不高兴,所以他才会选中了我。”韩凌说到这里。心中更为心酸疼痛,前世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景王求娶她的意图,但听了刚才他所说的那番话后,她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原来他是为了那样一个目的!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她,前世所做的一切都是表象么?
“表妹——”杨曦之与杨逸之在门前与景王行过礼之后,便急忙跑了进来。
但见韩凌与杨茗钰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杨曦之不免担忧的问道:“四伯。景王殿下来此是为了什么?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好像不怎么高兴。”
“还能干什么。我猜他是想与我们杨家联姻,求娶表妹!”杨逸之接道,“现在景王手下并没有军方的力量。支持他的全是一些文臣,而且内阁之中又有一半的文臣坚持立长,皇上久不立储君恐怕也在考虑之中,景王现在需要更有名望的军方支持。而我们杨家积有百年声誉,便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杨逸之话一说完。杨曦之又愕然的看向了他。
“是这个道理,想不到逸之还会分析朝中形势,平时都看什么书?”杨茗钰笑问道。
杨逸之恭敬的唤了一声四伯,回道:“侄儿也只是胡乱猜测。平时看的书也很杂,《世说新语》、《史记》、《诸子百家》、《左传》、《战国策》都会看一些,偶尔兴趣来了。也会翻一下《黄帝内经》,四伯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杨茗钰听罢。神情先是有些讶异,既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什么不妥,四伯只是有些意外,你哥哥曦之平时喜欢词章书画,爱好与名士清谈,诗酒交流,而你却对国史时政感兴趣……”说到这里,他又抿嘴一笑,看了杨曦之一眼,夸道,“都不错,杨家这一代有你们这两兄弟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杨茗钰这么一说,杨曦之与杨逸之心中又有些酸涩,四伯自从娶了宁安公主之后便长年驻守南京,甚少回家,就是回来也只是呆在书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四伯其实活得并不开心,而他也只有在见到表妹阿凌的时候会那么轻松开怀的笑。
“去了京城之后,你们要好好照顾表妹,知道么?”杨茗钰忽然转移话题,慎重的说道。
杨曦之想也不想的抢答道:“那是当然,表妹可是我们杨家的无价之宝,四伯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我们也不例外!”
他话刚说完,就听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了来,喊道:“父亲,我也要去京城,我要和表妹一起去京城,我也会和二哥三哥一起保护表妹!”
来的人正是杨歆。杨歆快步走到杨茗钰面前后,便开始央求撒娇:“爹爹,表妹走了,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就没有一个玩伴了,而且表妹现在也到了避嫌的年龄,身边有个同龄的女孩子陪伴会更好一些。”
所谓知子莫若父,杨茗钰其实早就看出来自己的这个女儿对徐墨玄暗藏了什么样的心思,而那个少年看阿凌的眼神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杨茗钰只得在心中叹气,沉默片刻后,便点头算答应了这件事,毕竟将这个女儿留在这里,她也会和宁安公主处不好关系,这个女儿的性子还是太过直率了一些。
杨歆喜出望外,高兴得就要抱着韩凌跳了起来,却没有想到,就在此时,她父亲的小厮小武一脸惶恐的奔进这个迎宾阁,慌慌张张的禀报了一则令所有人都惊恐不已的消息。
“世子爷,不好了,徐五少爷现在又到我们杨府来了……”小武结结巴巴的说道。
“他是父亲的朋友,来了就是府上的贵客,怎么就不好了?小武,你不要乱说话!”杨歆面上不高兴的说道,可心里却是极雀跃的飞了起来。
“徐五少爷说他现在想见表小姐一面,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身上……身上全是血……”
“什么!”待小武嗫嚅着将一句话说完,几人异口同声,皆是骇然变色,韩凌已是惶急的朝门外飞奔了出去!
她在前院门口看到了徐墨玄,他还是那一身冰蓝色的符纹劲装。颀长的身影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外阳余晖照射下,他的面色显得比从前苍白剔透了许多,狭长的双眸中还是那般狡黠温暖的笑意。
他正扶着那一棵杏花树,轻叠数重的冰绡杏花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添了一抹色彩。
“阿凌,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徐墨玄微笑的说了一句。
然后。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竟然倚靠着那棵杏花树渐渐瘫软了下去!
“五少爷,你怎么了?”
韩凌急奔过来想要扶住他的身躯,可惜他已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韩凌从来没有见过徐墨玄这个样子。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伤,但是唇角边溢出来的血却是黑色。
杨茗钰正好赶了过来,见到徐墨玄此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模样,也是心下猛沉。急忙解开了徐墨玄的衣襟,就见他胸前竟然有一个巨大的掌印。掌印是红色的,但也隐隐泛有黑色的痕迹,而就在那黑色曼延的位置,还有一枚细小的银针头。
“他中了毒掌。施毒者非常之狠,不仅在掌上用了毒,而且还用了毒针。阿凌,你快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解毒?”
*****
景王此刻回到了一座宅院,这是一个环境十分清幽又不失富丽堂皇的宅院,朱漆的大门上挂着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凤凰来仪”四个鎏金大字。
李县令是一个很会拍马屁的人。他知道就是这个牌匾也是在他来之前不久,李县令花了大价钱请工匠制作,并让这凤阳府中有名的书法家卫骞所设计的字体。
这个牌匾很贵气,字也很美,尤其是字的喻义听着更让人舒心!
但景王此刻不但不觉得舒心,反而更觉得窝心,无功而返,这对他来说既是失败也是耻辱。
尤其想到那个女孩子竟然以那种讥诮不屑的眼神看他,他便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更是一种他从未受过的耻辱!
孙纬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杨家愚忠耿直,又不贪图荣华富贵,不是可收买之人,急功近利,容易适得其反。
他现在才是真正深刻的明白什么叫作适得其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座宅院的,在沉思了许久之后,偶一抬头,便看到了孙纬那一张脸。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孙纬在门前守了多时了,一见到景王走进大门,便赶紧前来作揖相迎。
让景王一人去杨家拜访杨茗钰,孙纬其实一直提心吊胆很不放心,索性他身边也有一些护卫在暗中保护,没有遇到什么凶险便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景王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孙纬也很自觉的不问多余的话,只是陪着他走进正院,最后甚至走进寝房。孙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吩咐这个宅院里的丫鬟备饭。
“本王累了,想先休息一下,孙先生若无事就先出去吧!”沉默了许久的景王忽然说道。
“是,那老夫就是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孙纬轻叹了一口气,从景王的表情来看,就知道这一次谈判一定是失败了,他也不多言,拱手告退,走出寝房之门后,他再命一名丫鬟打来热水,进去服侍景王洗漱更衣。
那大丫鬟应了声是,便带着两名小丫鬟去了,没有人看见这个身着绿绡轻纱的婢女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莫测而得意的光芒。
不多时,景王的寝房之门被打了开,一名婢女领着两名小丫鬟提着一桶桶热水走了进来,她将热水注满后室里的浴池之后,便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该沐浴更衣了,奴婢来伺候你,好吗?”
景王还在失神,他的目光自这婢女走进来时便从未落在她的身上,然而,就在这名婢女将柔若无骨的身躯贴过来并用冰凉的手指触及在他锁骨处时,他才蓦然回神,警惕的抓住了这名婢女的手腕。
“你是什么人?”景王低声厉问。
“殿下真是好眼力,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不过,殿下也不必紧张,我来就是为了给殿下做奴做婢的。”婢女柔媚的一笑。又退后一步,迎着莲灯的光芒,将脸上的一张面皮撕了下来。
她再含笑看着景王,眼中透出丝丝媚惑。
景王不由得大惊,这个女人他见过,分明就是昨日在惠阳酒楼里遇见的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