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只穿了一件象牙白中衣,身形非常的高大。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
沈令善以为他是要喝茶,就拿了温着的如意八宝茶壶过去。
走到他的面前,他伸手将她的茶壶接过搁到了手边的小几上,然后单手将她搂了过去,让她坐在他的怀里。大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摁,她就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他好像很喜欢抱她,平日静静看书的时候,就喜欢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执着书,一手抚着她的头发。好像她是什么小动物似的。可是她偏偏有种被呵护的感觉,觉得很安全……好像渐渐适应这种感觉了。
她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微微泛黄的书籍。
“……阙里背洙面泗,南北百二十步,东西六十步,四门各有石阃。北门去洙水百步余。后汉初,阙里荆棘,自辟,从讲堂至九里。鲍永为相,因修飨祠,以诛鲁贼彭丰等。郭缘生育泗水在城南……”
她看了几眼就觉得枯燥,就悄悄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唇色略浅,鼻梁高挺,五官的轮廓深邃,长相非常的俊朗。偏偏当初她不喜欢……沈令善垂了垂眼,再去看他的时候,他正低下头,也在看她。
那是一种非常温和的眼神,带着浅浅的笑意。被烛辉一晕染,看上去就很柔和了。她记得他不爱笑的。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就是不爱笑呢?
沈令善就开口和他说话:“……你看的是什么书?”
江屿就给他看书封。是《水经注》。
见她没有看过。他便很耐心同她说道:“《水经注》乃北魏官员郦道元所著,他幼时便博览群书,随父前往山东访求水道,后又游历秦岭、淮河以北和长城以南,考察河道沟渠……搜集有关的风土民情、历史故事、神话传说,才撰了这《水经注》四十卷。”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不过沈令善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只说道:“秦岭,淮河?这些地方都很好玩儿吗?”
她除了皇城,去得最远的就是洛州了。
江屿看着她笑了笑,就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下回带你去。”
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而且听上去很远的样子。就摇摇头:“太麻烦了。”而且他那么忙,哪有时间陪她游山玩水?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能尽想着出去玩儿?若是被东院那边的老太太知道了,估计又要说她了。
他的眉眼十分柔和,说道:“……会有机会的。”之后又问她,“还在担心你三哥的事情?”
他都看出来了?沈令善觉得也没什么,望了他一眼,就说:“我觉得三哥今天的表情有些奇怪。”说是来看椹哥儿,可是连椹哥儿的人都没有看到就走了。
“应该没什么事情,你若是担心,我便派人去查一查……”
沈令善忙说:“不用了。”拒绝的太快,她看着江屿的眼睛,解释道,“我三哥不喜欢别人查他的事情的。他若是不说,那就算了……或许真的没有事情,是我多想了。”
江屿点头嗯了一声。
沈令善低垂着眼,忽然想到,以江屿现在的能力,若要查一个人,应当是轻轻松松的事情。那他是不是也查过她……她在洛州的那五年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善善?”他忽然叫她。
沈令善忙回过神,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祖母今日找过我,说过两日要去一趟白泉寺。”
老太太毕竟是长辈。去白泉寺,自然要携上江家女眷。虽说江屿这一支已经分家,可沈令善身为孙媳,没有不一道陪同的道理。
江屿想了想,觉得她的确不是那种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女子,那样会把她身上的棱角慢慢的磨平,就说:“出去走走也好。”
沈令善笑了笑。也觉得不错。白泉寺香火旺盛,素斋饭也非常好吃,她小时候就经常和祖母、娘亲她们一起去。
又想起了什么,说道:“祖母说可能要在那里过夜,大概要住两日的意思。”
“……过夜?”江屿忽然喃喃道。
“是啊……怎么?你觉得不好吗?”她听老太太的意思,好像之前也是这样的。而且白泉寺有点远,香客留宿也非常正常。可是江屿听上去有些不喜欢的样子。
“没有……”他低头看她,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只和她说道,“到时候我多派几个护卫跟着你。你不要乱跑。”
沈令善点头说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屿低头看着身畔之人安睡的眉眼,看她的额头,看她的鼻子,还有她抿着的嘴唇……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江屿轻轻叹了一声。
……好像是之前压抑得太久了,如今就想寸步不离的把她带在身边,那种独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是她应该不会喜欢的。她心里装着沈迳,装着椹哥儿,甚至是嵘哥儿……好像她可以把感情分成很多份。江屿轻轻拥住她的肩头,这样小小的身体里,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的感情?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江屿正静静凝视着她,眼神看上去漆黑深邃,好像看了很久……她愣了愣,小声的瓮声问道:“是睡不着吗?”
江屿道:“没有。”
但是已经这么晚了……她大着胆子凑过去了一些:“要我陪你说说话吗?”
他笑了笑,抚了抚她的鬓角:“不用了。睡吧。”
好像真的不需要。她看了他一会儿,也是真的困了,然后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第31章 程瓒
到了去白泉寺的那一日。江嵘要留在府上和椹哥儿一起念书,沈令善就和老太太他们一起去。
同行的有二房的二夫人郭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吴氏、葛氏,三夫人闵氏及儿媳何氏,嫙姐儿也带上了。
郭氏倒是没有带幼子茂哥儿,只和老太太说:“茂哥儿最近很用功,儿媳也就不带他出来了。”
婆媳间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一副很融洽的样子。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沈令善:“最近屿哥儿可还像先前那样忙碌?你是他的妻子,有时候要多关心他一些。”好像并没有因为上回纳妾的事情责怪沈令善。
老太太这话说得却是在理的,她的确该多关心江屿才是……不过好像她才是被关心的那一个。
便道:“孙媳知道了。国公爷近段日子倒是很少在书房留宿,戌正前就回屋歇着了。”
的确好了很多……以前江屿几乎每晚都忙到夜深,然后睡在书房。
老太太笑笑没说话。那样在意沈氏,又怎么舍得妻子独守空闺呢?今日不过去趟白泉寺,就派了那么多的护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害这个孙媳呢。
老太太就握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沈令善摇了摇头。
和江老太太,大概只能做到这样表面和睦。纳徐樱为妾那件事情之后,江屿就去了一趟瑞鹤堂,不知道和老太太说了什么,总之事情是解决了,而且还说以后她不用再去给老太太晨昏定省,逢一逢五过去应个卯就行了。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平日里对她好像更客气了……这样也挺好的。
……好像没有比当江屿的夫人更自在的了。
当初在程家,就算是和程珏琴瑟和鸣的谢幼贞,在和婆婆叶氏的相处上,也是唯唯诺诺,受了一些委屈的。都说媳妇儿熬成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到白泉寺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江家女眷一道在后山客房用了素斋饭。沈令善觉得挺好吃的,便多用了半碗,三夫人闵氏就笑着说道:“屿哥儿媳妇今儿胃口不错。”
不过是随便一句话而已,老太太就下意识多看了沈令善一眼。
她戴了一对明珠耳珰,珠辉却远不及她瓷白盈透的脸……她看上去比刚嫁进来那会儿更美了一些。那是一种被男人滋润呵护的娇态。
这沈氏进门也大半年了,和江屿那样的恩爱,倘若她的身体无碍,这个时候也该怀孕了……可惜,沈氏是个子嗣艰难的。
嫁给程瓒五年都未怀孕,如今这大半年又算得了什么?况且真正和江屿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三个多月罢了。
如此,老太太自然也没有多想。
午膳过后江家女眷便去大雄宝殿拜了佛。
郭氏从殿内出来后,就沿着石子路往放生池的方向走去。
白泉寺的海棠开得正好,满目花海,香气宜人。
郭氏行了几步,就就身后的丫鬟香凝说道:“可是瞧见老太太那副嘴脸了,江屿都那样对她了,她居然还巴巴的对沈氏好,真是笑死了……”
人总是忍不住去比较,特别是深宅大院里的女眷,平日也就围绕着这些事情了。大年三十那日,她不过说了几句江屿和萧太后的事情,老太太就那样责备她。而沈氏呢?老太太让她劝江屿纳妾,她反倒去江屿那边告了状,还让江屿过来和老太太说这件事情,据说那天可是把老太太气得半死。
郭氏心里有些舒坦。
不过看到沈氏那样威风,有人撑腰,心里更是不服气。
想到她家里那个……还是江屿的二叔呢,官阶却差了一大截。她这个当妻子的都觉得丢人,如今只盼着儿子能出息一些,给她找回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