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这长孙虽然厉害,可到底是文臣,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捏了捏筷子,眉宇间有些凝重。
关心长孙是真,可最关心的是这长孙给他们江家带来的荣耀。先前江家没落时,老太太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如今江家兴起,在整个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昔日那些个瞧不起人的,都上赶着来套近乎。老太太是不希望再重新回到先前的日子。
用了早膳,从瑞鹤堂出来,魏嬷嬷就说:“夫人放心,国公爷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沈令善没有说话。甚是在江屿离开的这半年里,她都不曾担心过他。因为她总觉得,像江屿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出事的。他这么厉害。那会儿洞房花烛,他掀开她的盖头,那一刻她心中忐忑无比,后来传来消息,他同她喝了合卺酒,便匆匆离去,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江屿回来了,她就要和他日夜相对,还是以夫妻的身份。
沈令善觉着,只要他平安,晚些回来也没关系。
不过这话她是绝对不敢嘴上说出来的,别说旁人了,就是被魏嬷嬷听见了,怕是也要念个不停了。
江屿不在,沈令善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她回了琳琅院,看了今年她陪嫁铺子的账本,赚了不少的利润,一时笑眯眯的,心情也不错。
不过傍晚便有丫鬟传消息过来,说是小公子江嵘病了。
沈令善既嫁给了江屿,上头的公公婆婆早就没了,她便是长嫂如母,需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一得了消息,沈令善就急匆匆去了江嵘那儿。
江嵘就住在荣竹轩,离琳琅院挨得近。
这会儿荣竹轩上下乱成了一团,丫鬟婆子着急的不得了。沈令善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楠木架子床上,胖嘟嘟的小男孩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一张脸烧得通红。
他生得唇红齿白,和江屿小时候很像。
李妈妈是江嵘的乳母,原是坐在榻边照顾的,看到沈令善回来了,这才行礼道:“夫人。”
怕怪罪,模样有些慌张。
沈令善微微颔首,倒是没责备李妈妈,只伸手探了探江嵘的脑袋,烧得极厉害,就蹙眉道:“请大夫了吗?”
见着国公夫人并未怪罪,李妈妈赶紧道:“回夫人,老奴叫墨兰出去请了徐太医,想来这会儿该过来了。”
寻常人家哪里请得动太医?不过江屿的身份特殊,这江嵘又是他最小的弟弟,一直体弱多病的,正巧徐太医离齐国公府挨得近,徐太医曾受恩于江屿,这小江嵘平日生病之事,便一手包在了徐太医的身上。徐太医也是医术高明,经由他调理,江嵘的身体已经健康的同一般小男孩无异,活蹦乱跳的,已经好久没有生过病了。
今儿忽然发烧,自然将荣竹轩上下吓坏了。
听到好听的声音,江嵘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睛,看到榻边的人,才唤道:“……嫂嫂。”
女人天生便有母性,沈令善看着小家伙这副虚弱的模样,声音也温和了一些:“恩,我在。”
沈家长房共有三个嫡子和一个嫡女,原先江嵘还有嫡姐江婠照顾,不过去年江婠便已出阁。老太太原本打算把江嵘带到瑞鹤堂亲手照顾的,只是江屿并未同意。老太太便也作罢。
之后徐太医便替江嵘诊脉,好在江嵘只是普通的风寒,退了烧吃了药便也没事了。
这一晚沈令善就留在了荣竹轩,照顾了江嵘整整一夜。
次日小江嵘醒来,见嫂嫂还在,又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就拧着小胖脸非常的自责。
沈令善倒是觉得没什么,小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儿,这小江嵘就是太懂事了。
老太太过来的时候,沈令善正在给江嵘喂梨糖水。
沈令善忙将碗搁到一旁,起身道:“祖母。”
老太太并未看沈令善,而是过去握住江嵘的小胖手,心疼道:“我的心肝儿,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小江嵘被老太太抱得满怀,有些不大舒服,就稚声稚气道:“祖母,孙儿已经没事了。”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嫂嫂,“多亏了嫂嫂。”
昔日老太太对长房的几个孙儿并不重视,这一切都是在江屿步步高升时,才渐渐发生变化的。江嵘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聪明的,小孩子能感觉出很多,能分辨的出谁对他是真心。所以江嵘对江老太太这个祖母并不亲近。
老太太见小孙儿平安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回瑞鹤堂去了。
之后又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身形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二夫人郭氏。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生的清秀婉约,身上是一身素绒绣花袄,软银轻罗百合裙,梳着得体的随云髻,打扮的素净雅致,看着清丽无比,叫人眼前一亮。
郭氏的两个嫡女已经出嫁,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郭氏的外甥女虞惜惜,正值二八年华。
沈令善怎么说在江家也待了半年,自然晓得这郭氏和虞惜惜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她面上不显,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虞惜惜也温温婉婉的行了礼:“表嫂。”声音也同她的人一样,软软的。
沈令善就道:“虞表妹客气了。”
郭氏也笑着道:“是呀,都是一家人,这儿又没什么外人,这般客气做什么?”说着就道,“我听说嵘哥儿生病了,便过来看看,惜惜一听也要跟着来,这孩子,对嵘哥儿素来关心。”
虞惜惜是个有心的,给江嵘带了一些亲手做的糕点,那些个糕点做成可爱的兔儿、老虎模样,栩栩如生,非常精致,一看就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小江嵘却是看了一眼,并未露出欢喜的表情,淡淡道:“我不想吃。”这副模样,和在沈令善面前的乖巧模样截然不同。
虞惜惜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看向一旁的郭氏。
还是沈令善开口道:“虞表妹有心了。不过适才嵘哥儿刚吃了早膳,而且生了病胃口不好,先搁着待会儿再吃吧。”
虞惜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也好。”
恰好沈令善也饿了,等郭氏她们走后,就从一旁的食盒中,捡了一个白兔形状的糕点吃。还别说,这虞惜惜的手艺不错,糕点吃起来香软弹牙,甜而不腻。沈令善一口气吃了两个。
坐在榻上的江嵘,这才拧起小眉头,认真道:“我不喜欢虞姐姐。”
沈令善却是知道,这虞惜惜进府之后,可是事事都想着江嵘,对这个表弟非常好。沈令善就故意问:“怎么不喜欢了?你虞表姐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才八岁的小江嵘,不晓得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对我好,只是因为想嫁给我大哥。”见沈令善终于不吃了,还以为他这个嫂嫂终于有危机感了,他继续道,“之前嫂嫂还没来的时候,她就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我知道,她只是想讨我大哥的欢心。我也不想她当我大嫂。”
沈令善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年纪小小的,想得还挺多的。就问:“为什么?”
小家伙想了想,说:“我大哥不喜欢她。”
大哥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沈令善想说,江屿不喜欢虞惜惜,难不成就喜欢她了?不过这话她也不好同一个小孩子说,瞧着他乖乖喝了药,就替他掖了掖被褥,回了琳琅院。
哪知一回到琳琅院,魏嬷嬷就欢喜的迎了上来,说道:“夫人,国公爷来信了。”
江屿。
沈令善怔了怔,倒是有些意外。整整半年,这江屿可是一封书信都没写过,怎么今儿突然来信了呢?就算是因为江嵘生病的事儿,可江嵘昨儿才刚生病,这江屿远在漠北,哪里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瑞鹤堂那边可有送?”
魏嬷嬷看上去很高兴,说道:“没有,就这一封,只写给夫人你了。”可见国公爷心里有多念着夫人。
沈令善自魏嬷嬷的手中接过信,便进到里头去,落座后,才不疾不徐的将信拆开,取了出来。
摊开一看,不过寥寥几个字。
的确是江屿一贯的闷葫芦作风。
不过江屿的字可写得真好,这一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魏嬷嬷比自个儿收到信还要激动,不过她不识字,端着茶就道:“国公爷写了什么,可说了几时回来?”
沈令善瞧着信上的字,只单单一行:
腊月二十三归。
第3章 猴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腊月二十三,那不就是半月都不到了?这信刚送到她手上,这会儿江屿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令善接过魏嬷嬷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清甜芬芳,正是她最喜欢的花茶。喝着茶,沈令善打量着这个屋子。
窗户上贴着大红色喜字剪纸,剪得非常精致;南窗边是一张黄花梨三屏风式雕龙凤镜架,上面放着描金钳染牙妆奁,她的首饰很多,边上还放着一个珐琅妆奁盒,里头装得是不常戴的首饰。冬天冷,地上铺着金丝锦织珊瑚毯,屋内还摆着一个金珐琅九桃小薰炉。
那个紫檀木多宝阁也被她占了。
原本东西放的不多,现在上头都是她喜欢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