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刻,萧谦中忽然捂住了嘴,脸色铁青。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萧羽彦懊恼的心情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庆幸。
她假模假样地关切道:“是不是太烫了?小弦子,来给宗长吹凉些再吃。”
萧谦中奋力咽下了那一口早膳,正摆着手。便听萧羽彦道:“太舅公,这可是云洛的一片心意。寡人都舍不得吃,全都孝敬你了。一定要好好品尝啊。”
萧谦中郑重点了点头,英勇就义般看着碗中的不明物体。闭着眼睛咕噜噜喝了个干净,然后站起身道:“陛下,我们还是谈一谈正事吧。”说罢大步从桌旁逃开,生怕萧羽彦让他吃完剩下的东西。
两人来到偏殿,萧谦中摆开了促膝长谈的架势。萧羽彦叹了口气,做好了准备要放空自己。
“昨日,我前去看了陛下的彤史。陛下登基一年半,对后宫一直能尽力做到平衡。只是和亲后的两个多月来,陛下似乎有所偏颇。”
这样单刀直入,倒是让萧羽彦有些措手不及。她的手指在长袍下绞着,面上还得装着沉着冷静。
“太舅公有所不知。云洛远离故土,此来黎国也是举目无亲。寡人与她自小便有情谊,便多花了些时间陪她。其实期间也有去过妃嫔的宫中,譬如沅八子。”
提起沅八子,萧谦中别有深意地瞧了萧羽彦一眼。她心下了然,上次那般拂袖而去,沅八子必定借题发挥。不过她一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其实,我有一言,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舅公请讲。”
“陛下这一年半来也宠幸了不少妃嫔,论理说,总该有妃嫔梦龙有兆。远的不说,就锦乡侯家的世子,比陛下大不了两岁。儿女都有六七个了。陛下是否……”萧谦中顿了顿,看了眼萧羽彦的脸色,继续道,“……要请一位高明的太医来瞧一瞧?”
萧羽彦心下一紧。宫中是有太医的,但那位太医是母后的故交,当初她隐瞒身份的事情也有他的功劳。这些年来,一直是这位太医来替她诊治。
但萧谦中的意思,显然是要找旁人来替她诊脉。如此一来,她的身份必定会穿帮。到时候,他和锦乡侯一起发难,便无力回天了。
“寡人的身体好着呢,有劳太舅公关心了。寡人常听太医说,倘若是成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确实易于子嗣繁衍。可是寡人还未亲政,许多黎国朝政上的事情要处理。难免力有不逮,太舅公应该可以理解吧?”
“朝政之事虽然重要,可不是有朝臣帮忙。再不济,也可以让宗室里有能者代劳。陛下也应该意识到绵延子嗣的重要性才是。”
“太舅公教训的是。寡人一定对此事多上心。”
萧羽彦正说着,忽然间萧谦中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恍惚间还听到了咕噜声。她忽然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是那碗早膳的毒性发挥了。
原本还煎熬的促膝长谈,忽然多了不少乐趣。萧羽彦不疾不徐道:“只是寡人如今还年轻,对待后宫这些妃嫔上,总有些不懂的地方。太舅公是过来人,寡人可否请教请教?”
萧谦中咬着牙道:“陛下请讲。”
“就譬如,寡人不会什么甜言蜜语。要如何哄人开心呢?”
“胡闹!让陛下展颜才是妃子的本分,岂有陛下去哄她们的道理!”萧谦中这一激动,肚子的叫声更响亮了。
萧羽彦假意关切道:“太舅公这是怎么了?”
萧谦中面露难色,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臣失礼了——”说着站起身,却因为站的太急,甚至晃了晃。萧羽彦连忙唤道:“小弦子——”
沁弦应了声进来,萧羽彦附耳嘱托了他两句。他咬着唇,努力憋着笑,颔首领了命。然后大步走向了萧谦中。萧羽彦为了避嫌,飞快离开了偏殿。
不多时,整个偏殿便飘散着一阵难以言说的气味。
萧羽彦回到寝宫,穆顷白正不悦地将那一盅早膳收起来。萧羽彦憋着笑上前宽慰道:“小白白,你不要伤心。毕竟没有人什么都能擅长。人总要学着接受自己的短板。譬如我就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好好看书。”
穆顷白瞥了她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萧羽彦扯了扯他的衣袖,岔开了话题:“虽说太舅公此次意外中招,不过你俩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废后倒不至于,我就怕他逼着我进后宫。”
“你若是不愿意,他又如何能强迫你。”
萧羽彦撇了撇嘴,心中不无担忧。都怪她那个堂哥,也太能生了。对比起来,宗长心焦也是人之常情。倘若她像父皇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或许还可以争一争。
可如今她这样的身份,真要是有人想对付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她必须得小心行事。
看来沁弦当日的提议确实已经是迫在眉睫了。萧羽彦看了眼正沮丧着的穆顷白,不由得又发愁了起来。他们如今的关系,要如何才能走到那一步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萧羽彦两日。她左思右想,决定去找云洛探讨一下。
中秋夜之后,萧羽彦便将三人安排在了离她的未央宫不远的梨园里。同住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乐师,所以萧羽彦便一人轻衣简装去了梨园私会云洛,就连沁弦也没有跟着。
进了梨园,萧羽彦寻了半晌也未见云洛的身影,荀夫子也是不知所踪。找了许久,终于在别苑见到了正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凛渊师兄。
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凛渊还睡得昏天黑地。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萧羽彦推门进去,走到凛渊的床畔,踢了踢床板:“师兄,起床了。外面有妇人骂街,可能闹狐狸精了!”
若是寻常,凛渊必定会蹭得坐起身,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去看热闹。可今日,他只是掀开了眼皮,有气无力道:“宫中哪来的泼妇骂街。”
“有宫女和太监偷情了。”
提起这茬,凛渊忽然抽了抽鼻子。抬手挡住了眼睛:“太监……师弟啊,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心狠。师兄……恐怕……今后……就……”
萧羽彦心下一惊,骇然:“不会吧?寡人不过是一句玩笑,你不会……真的去了净事房?”
凛渊嚎得更伤心了。萧羽彦一屁股坐在了他床边,颤颤巍巍地捉住了他的手腕,沉痛道:“师兄,我……我对不住你啊。”
“唉,不关你的事。是他们会错了意。”凛渊放下了手,眼中泪花闪闪,“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他顿了顿,从枕头下抖抖索索摸出了一只盒子递了过去。
萧羽彦好奇地接了过来。只听凛渊沉痛道:“师弟,这……这是我的宝贝。师兄如今是废了,但希望你能将它好好收藏着。听说这东西泡了药酒,会有奇效。”
萧羽彦顿时惊叫了一声,烫手山芋般将那小盒子丢了出去。凛渊蹭的坐了起来,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小盒子便已经稳稳落入了手中。
“你怎么——暴殄天物?!”
“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看看留个念想也好。”萧羽彦撇了撇嘴,“何况师兄你这么懒,就算是见到了心上人,怕也不会有所动作。留着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凛渊嗤笑了一声:“师兄我总好过你,见了女子跟见了吃人的怪物一般。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萧羽彦知道他方才是在耍她,倒也不恼。反正以后互相伤害的机会多了去了,何况这还是她的地盘。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师兄,如果有一个女子,她心有所属。心上人也对她有意。可总是不主动。该怎么办?”
“女子?谁啊?”凛渊立刻饶有兴致地攀了过来。
萧羽彦白了他一眼:“你管是谁。总之就是有这么个人。”
凛渊扬眉看着萧羽彦,得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
“是你二姐对不对!”凛渊一脸了然,“我那日在宫宴上瞧见她看大司马的眼神就知道了。啧啧啧,好好的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偏偏就是眼瞎。”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我二姐和韩云牧是过命的交情。不过如今两人婚约迟迟未成,倒是真让我挺担忧的。”
凛渊继续躺了会去,瘫出了双下巴来:“这事儿还不简单。男女之事能成,究其根本原因,还是一方在耍流氓。不是他,就是你。总要有人来做这个事儿。要我说,既然确定了对方的心意。那就大胆地放手地去推倒他,去怼他,将他当场拿下!”
“这……这能成么?”萧羽彦颇为担忧道。
“你还不信师兄我么。”凛渊坐起身,压低了声音,“念在你我同门,师兄教你一个法子,屡试不爽。”
萧羽彦连忙竖起了耳朵。
“这男人呐,最香1艳的想象,莫过于误入藕花深处,却有女子在沐浴。温泉水滑洗凝脂,肌肤胜雪,身姿窈窕。除非他是太监,否则没有能把持得住的。”
萧羽彦想了想。此前她看到穆顷白沐浴的时候,确实也总是把持不住想要去揩油。推己及人,可见这一招确实可行。果然还是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第46章 高人指点
经过师兄这么一点拨,萧羽彦茅塞顿开。她多做停留,一路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未央宫。
人刚走,荀夫子和云洛便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十分狼狈,满身都是污泥,头顶还沾了些叶子。瞧见萧羽彦的背影,云洛不解道:“凛渊,小彦彦来这里做什么?”
凛渊摊手道:“她说她有疑惑想找你解决,正巧我在这儿,便帮她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