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侯爷听罢便是笑了笑,竟也是同孟侯夫人一般的神情,不置可否,便回了头去看赵出:
“眼下静安侯总要说说,这来说的到底是哪家了吧。”
孟侯爷问出了口,赵出却是忽然不做声了,连带着三人齐齐回头去看他,他却只端了茶盏去品了一口,先是蹙眉摇头,再是舒展点头,继而又是一口。
厅里坐着的人也就罢了,可屏风后的木容却是有些急,他这半晌不做声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别一个不好再把此时做砸了,到底是木安一辈子的大事,又等了一等,还不见赵出出声,便是用帕子捂了嘴,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声音虽低,却抵不住这厅里正是安静,梅夫人听了霎时脸色一变,孟侯爷却是不知木家还来了个姑娘躲在屏风后,自然是扬眉略露了惊异,赵出却是听了这一声,正是低头品茶的面上,眼底携了丝笑意。
让你算计我!
瞧着把木容也怄的差不多了,赵出这才将茶盏放回了桌上,只说了一句:
“我觉着梅夫人提的,就极好。”
孟侯爷和侯夫人脸上的神情,是一瞬僵了一僵的。
“侯爷觉得呢?”
赵出不听人回应,便又追问了一句,孟侯爷勉强笑了笑,只得顺了他的话下来:
“静安侯说的,竟和我想的一样,只是……”
还欲再说什么推脱,赵出却是忽然一笑:
“这样就好,我觉着也是极好的。”
孟侯爷被截断的话便生生的断在了嘴里,他回头去看了侯夫人一眼,侯夫人蹙了眉,半晌后也只得抬眼回应了孟侯爷,孟侯爷便是笑了笑:
“那,也就如此吧。”
总也不能为了个庶子的婚事,驳了静安侯的脸面。毕竟孟侯府想要起复回朝少不得人脉,可远在峦安又不是时常能遇着像赵出这样爵位实权都在手的。
在木家看来很是棘手的事,也不过让赵出三言两语便给定下了。
梅夫人怔怔仍旧未曾回神,赵出只抬了眼皮子扫了一眼,嘴角勾了一勾,带出几许邪气的嘲弄。
“如此,既是好事已成,我也就不再叨扰。”
赵出来去都利落,同孟侯爷招呼了一声便要走,孟侯爷赶忙相送,赵出却是摆手:
“不必送我,我自己认得路。”
他那模样分明是嫌聒噪,孟侯爷只得僵着笑笑,说了几句话,赵出就出了门。木容听见脚步声便赶忙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见孟侯夫人同梅夫人说起了话,便到了近前小声说道:
“母亲,我去车上等你。”
梅夫人心不在焉摆了摆手,木容便携了莲子忙忙追出了门,遥遥只见前面一道身影走的极快,眼见追不上,木容瞅着四下无人,便只得又低低咳了一声,前面那人却是耳力极好,一听这声,立刻停了脚步,回头来看。
一见木容,便带了几分邪气的笑。
木容却并不敢和他多做纠缠,免得被人瞧见说不清楚,只匆忙走去,路过他身边时,将手中的荷包塞了过去。
赵出自觉有东西递进了自己手中,却是下意识接了,低头一看,登时面色大变,竟是不管不顾,几步上前又追了木容身后:
“是谁给你的?”
显然的,他认得这荷包,他也记得这荷包。木容脚步不觉着便顿住,满面疑惑,蹙眉去看他:
“是我五妹的。”
赵出一怔,显然大出意外,随即却是浓眉狠狠皱起,片刻后,只嘲弄般勾了勾嘴唇:
“如此,当初的话,就做不得数了。”
“什么话?”
木容紧紧追问,赵出便将那荷包塞回了袖笼中,淡然一句:
“娶她。”
☆、第五十三章
赵出这两个字可谓将木容一下震的无以复加,简直如同雷霆直下。只是终究在孟侯府中,赵出瞧着她惊呆的模样只是一笑,便迈步扬长而去,莲子此刻也是一张脸被唬的惨白,只是她想的和木容想的,却并不一样。
木容惊的是木宛和赵出竟然有这样一段怪异的过往,可莲子却只注意了赵出最后所说的,他说他不能娶木宛了。
两人回了马车上,木容只觉着坐立难安,好容易等梅夫人出来了,一路又回了太守府,梅夫人下了马车也只古怪一眼瞧了瞧木容,木容却是在东跨院下的马车,一路又往西跨院去回。她想告诉木宛结果,又想知道木宛和赵出到底有什么事。
莲子一见木容过绛月轩大门竟是不入,忙着拦在跟前:
“姑娘这是去哪?”
“去新竹苑。”
那是木宛的院子,莲子却是看了木容一眼:
“静安侯说他和五姑娘当初说的话如今做不得数了,姑娘预备怎么和五姑娘说?”
木容一下怔住,回想昨日木宛所说,赵出若还认得这荷包,她会将一切告知,若已然忘记,便把荷包丢了,也就什么事都没了。可赵出的这句回话,气结果显然和忘记没有区别。
那些事,木宛大约会烂在肚子里。
只是能让赵出许下婚约的事恐怕必不是小事,可如今赵出是这样的回答,她又要怎么和木宛说?木宛说的好似并不在乎,可她这两日的魂不守舍也足以说明,她心底还是在乎的。只是养在深宅的木宛又怎么可能和赵出扯上了关联?难道?
石远当年将自己交托给两个徒弟,赵出和石隐自然都曾悄悄进出过太守府,或许他们的瓜葛便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若真是如此,岂非是自己的罪过。
眼下正是午膳的时候,木容却没什么心思,令莲子即刻去苏姨娘处将今日结果告知,又说要往静安侯府拜会一趟。苏姨娘大约觉着木容去要道谢,便立刻派了车。
木容连绛月轩都没回,便径直又坐了车往静安侯府去了。
石隐竟像是先知,开了静安侯府大门迎在门外,见她来了只一笑将马车引了进去。木容一想赵出说的那些话如今算不得数了,便没好声气,一下马车先探了起来:
“静安侯和我五妹的事到底是怎样?”
“师兄的事,还是师兄自己来说比较好。”
石隐只一笑,一副世外方人的淡然,木容气恼,便也赌气不再说话,石隐引了她往里走,这新晋的静安侯府也不是个极大的宅子,同周家比邻而居,自然格局相差不多,最里一进大约是住所,石隐便将她引去了第二进,转弯进了东边的院子,就从开着的窗子瞧见赵出正在内里,正是蹙眉看着手中的荷包发怔。
木容被石隐领着直进了屋里他还仍旧未有觉察,木容便只得出声问了一句:
“这荷包到底怎么回事?”
赵出恍然回神,一见是她,便是抿嘴一笑,再看她身后站着的石隐:
“让你挡住她,你竟把她领了进来,可见不能信了。”
木容却没心思说旁的,便又追问了一回:
“这荷包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好直问什么娶不娶的事,只是心里总有些担忧,赵出便把荷包丢回了桌上:
“你那妹妹没同你说么?”
“她只说交还给你,你若还记得这荷包,她便告诉我,你若不记得了,让我随手丢了,这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倒是个有骨气的姑娘。”
赵出扬眉赞了一句,只是神情却终究透出了几许惋惜。
“不过是几年前那夏天,我和石隐刚好得空来峦安,自然去太守府看你,你刚好被梅夫人罚去了冰窖,眼看人冻昏了,石隐就从通风窗进去,却忽然有个小丫鬟抱着棉被匆匆过来,在通风窗往里一看就给吓跑了。我怕她胡言乱语,就跟过去了,谁知……推门一进,她正在换衣裳。”
木容一下立了起来,这一回的心慌可谓是实实在在。
那是四年前,木宛十岁,夏天里换衣裳,恐怕浑身上下都被赵出给看尽了。
这是毁名节的大事,所以赵出许下将来会娶的承诺,甚至留了这荷包以做信物。
木容忽然间心里很乱。
她知道木宛同旁的姐妹不一样,一副清冷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永远的心冷刻薄,又孤傲的不允许任何人低看了自己。她以为木宛本性如此,只没有一颗害人的心便是难能可贵,可她却没想到木宛清冷下掩藏的是颗温暖的心,是在木家唯一一个害怕她会冻死的人。
她的猜测被落到了实处,木宛果然是因为她。
“既做了这样毁人名节的事,如今又为什么要说做不得数了?”
木容有些心绪浮动,赵出却是笑了一笑,拿眼看着她,似乎这样的话她实在不该问。木容忽然心一沉,回想赵出之前所说,他问给荷包的是谁,她说是妹妹,赵出怔住,显然从前并不知木宛身份,可过后,却是嘲弄冷笑,说那些话,不再作数。
他以为是丫鬟的时候就可以娶,可作为木家的姑娘时,却不可以再娶。
木容想要辩驳几句,甚至是说赵出几句,可却忽然发现她一句也说不出,甚至不知要说什么。
赵出如今宁愿背弃诺言,也只是因为木宛是木成文的女儿。
赵出这样的人,战场杀敌用性命换来的军功,他为圣上办事,或许还会为举荐的三皇子办事,更或者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如今又是圣上心腹,圣意总能猜度一二,木家的未来,他恐怕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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