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伤寒似还没好透,瞧着神色还是不大好。”
只是四下里静,这声音便也传到了旁人耳中,也隐约到了屏风那一边。木安听了这话赶忙勉强一笑,那边七少爷也再没了声音。木容发觉这七少爷也是颇为忌惮的,似乎也怕他和木安的事传扬出去。
也不过又静了半晌,各自赏着各自的花,同身旁交好的人闲话一二,却是忽然听了屏风那边木成文同赵出聊了起来:
“倒是听说静安侯同周家少爷早便相识,这周家同我们府上倒也算得是亲戚的。”
赵出闻言一笑,约略带出几分讶然:
“我倒不知,景炎同贵府竟还是亲戚?”
木成文一听赵出这称呼,登时意会,看来他和周景炎果然极为相熟,便是笑道:
“是。”
赵出听了他回话,只约略一笑便不再回应,木成文自觉讪讪的,梅夫人大约同他说起过有什么心思,只觉着总要再和赵出攀附攀附,却又觉着老脸发烫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却听石隐忽然缓缓接口道:
“师兄不记得了,周姨却是入了太守府的。”
只这一句,赵出做恍然状,木成文尚未赶忙接上,却听始终一言未发的云深登时笑迎上了石隐:
“听隐先生说话,倒是同周姨很是相熟?”
赵出闻言只淡然暼了石隐一眼,石隐正端了茶盏,听云深问,仍旧等着那口茶慢慢咽下了,方才将茶盏放下,带着几分懒怠回他:
“早年间家师曾到峦安来办事,不巧落了困境,托赖周姨相助。”
石隐也算将渊源说清,可云深却紧追不放:
“哦?倒不知隐先生尊师哪位?”
石隐薄唇忽而一勾,竟生出几分冷冷的魅惑:
“石远。”
旁人尤可,只木成文和云深二人一听石远二字,登时面色大变。
云深却是尤自维持,转而去看赵出:
“倒听隐先生唤静安侯一句师兄,莫非亦属同门?”
赵出看了石隐一眼,只淡然一笑:
“是。”
“难怪。”
云深脱口而出这一句,却是自觉失言,赶忙一笑掩饰。
这石远当年本是当今圣上身旁暗卫,本不过是个暗卫,只是当年夺储几次三番落入险境都是这石远相救,更是智谋过人,为圣上登位立下汗马功劳。圣上继位后本要大封,谁知积年伤患发作,大封前竟是不治而亡,圣上为此曾哀痛万分,自呼失了左膀右臂。
难怪三皇子当初一见石隐便急于纳入麾下,更是举荐到圣上面前时,圣上竟破格降用。
只一个石远徒弟的身份,便抵过了万千。
木成文眼下却是手脚微颤,自觉身旁如今坐了两尊发光的菩萨,不知梅夫人那想法到底是该还是不该了。
旁人却都还不甚明了,只知赵出石隐本也就是当朝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木容却是听了他说起师傅名唤石远,依旧的一知半解。只瞧女眷这边,也不知道是都没听到还是怎的,亦是分毫未被惊动。
“前些日子倒是在外面忽然听到些周姨传闻,似乎很是不堪,却不知已然过去十几年的事,如今怎么忽然又被掀起。”
石隐状似无意提及此话,木成文赶忙笑应:
“是么?我竟不知。”
一副打太极的模样,石隐便微微一笑:
“木大人还是管好家门为好,当年圣上尚为五皇子殿下时,亦是感念周姨援手得助家师出了困境,只为了顾及周姨闺誉不好封赏,便由皇子妃娘娘赏下了一支双头并蒂迎春的金簪,听闻那金簪本是一对,赏了周姨一支,皇子妃娘娘自留了一支。如今,圣上未必记得,可长公主殿下若是得见,必然是记得的。”
当年皇子妃是圣上原配嫡妻,圣上继位得封皇后,却是没过一年便病故。石隐只风轻云淡说着过往,木宁却是面色忽然一变,梅夫人更是眼神不觉便扫向了木容发间金簪。
木容今日也是方才得知,这一回脸上的惊色倒是货真价实。
“这……我倒不知竟还有如此渊源?”
木成文这一番惊吓可是不小,随即便是心下暗悔。当年若是大张旗鼓将周茹娶回家中做二房夫人,那么圣上念起周茹当年那点子功劳,自己恐怕也不至于落于此地。只是如今人已死了十几年,说什么也都白费了。
木成文正自懊恼,谁知石隐竟是回头去看云深:
“云大人这一番告假想来日子也快到了,不知何时动身回京。”
言语平和听不出有何含义,云深便笑回:
“此来是为早先定下的亲事,自然一等亲事所有事宜商量妥当方才回京。”
虽是含笑,眼神却带着莫名戾气,云深只这样看着石隐,石隐便也抬头看住了他,只不以为然轻勾了唇角便又别过,云深面目便整个暗沉了下去。
二人间,似有暗潮涌动。
☆、第四十三章
女眷这边却有些古怪,大约之前谁也未曾留意木容,即便留意了谁也不会高看这庶女一眼,只是如今听那边传来的话,一个个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是不住咋舌。看这小庶女背后靠着的,那可都不是一棵大树足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棵千年老树啊!论起这些来,这里不管哪府里的嫡女都远远是比不得的。
到底也都自忖身份不肯落人笑柄,不管私下多暗潮涌动,面上也只不动声色,只是今日里梅夫人身旁总跟了个二十多岁的面生妇人,眼下频频来瞧木容,脸上更是堆满讨好的笑意。
木容觉着自己才是这里最不自在的一个,好容易熬到宴罢,慌忙逃也似的便走了,连想要把七少爷的事要同石隐说一说也给抛到了脑后,回去便托了病,只说今日里吹了风头疼的很,令冬姨挡客。
倒是赵出和石隐,宴罢也不顾木成文再三款留,仍旧去了。二人没有乘车也没仆从,只两匹高头大马,慢慢行在路上。及至回了赵出新置下的宅子,赵出这才忍不住发了问:
“你就为了给木家那四丫头仗势,把自己摆到人前去,值得?”
石隐顿住了脚步,原本眼底的冷淬忽然如遇春而化,丝丝碎裂:
“在我看来,当年把我救出来,才是最不值得。”
若是没有他被救出来,当年的那些人自然可以永远的隐遁起来,过寻常人的日子,再不必提心吊胆见不得人。
赵出听他说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却是蹙眉发愁: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趟那云深一路尾随,几次甩掉不过几日又追了上来,比个野狗一样,明明是来峦安议亲的,却宁愿为着追踪咱们生生晚了半月有余才到。不知他到底安了什么心思,你这样,实在不安全。”
“本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在上京的时候就摆出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你我底细的模样,说与不说,也不过是早和晚罢了,他也总还有些本事的。”
赵出眼光锋锐透出杀气,心里却是不禁在想石隐方才说的话。这些事,已然成了他的心病。只是这许多年里,他行动不肯让人护卫,所有银钱也尽数分给众人,也都让着他们都隐遁起来,以伪装之名继续去过安生的日子。
只以此来求安心。
他始终自觉是累赘。
如今对木家那四丫头如此,却也不难意会。
石隐回头间赵出冥思出神,便是宽慰起他来:
“终究是后宅,怎样都不好插手,不如把势给她仗足了,任她自己摆弄,只要不吃亏就行。”
事都做了,如今说什么也都无用,赵出只得苦笑,看着石隐眼底暗暗浮动的不寻常,他终究喜忧参半。
只是一想起木容来,石隐的那一颗心,却是从没有过的柔软。
宏武元年,他只六岁,石远却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若真就得封再留在圣上身边,早晚露出马脚,到那时便是天大的罪过,却最怕的是保不住他。
于是为了他死遁而去,只是当时假托的话,最后却也成了真,洪武九年却是真就旧伤发作,再没留住。
这一辈子,石隐自觉亏欠了许多人,可那些人他都总还有机会去弥补,这些年里也总都让自己觉着不必不安了。可唯一亏欠最多的那人,却是连弥补的机会也没了。
他却记着石远临去前交托木容给他们的时候,他看出师傅是真的放不下。而石远这一辈子唯一亏欠的,也只有周茹。
当初或许只是想弥补,可走到如今,看着她从小到大,甚至聪明到了撞破这一切,或许也是从被她撞破那一时起,隔在他心里的那一层隐晦的纱,也被撞破了。一切都变了滋味,变的有些说不清了,甚至脱离了他的预想。
木容却是一路回去,虽是不愿见人,可她却自觉舒坦的很,之前只是传闻的时候木容便体会出了仗势的好处,如今石隐把这势头给她造的足足的,恐怕往后她不想仗也总有人看不得她不仗,这心里,从没有过的畅快。
有冬姨挡驾,这院子里一下午也安生的很,木容很是舒心的歇了个晌,及至一起身,却见着莲子一脸瞧好戏的模样。
“午宴散罢没多久,大姑娘一回去就嚷说肚子疼,这一下午请医延药的不少闹腾,只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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