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成文起先听了略是点头,往后却眉头蹙的愈深,听了最后,却是有悚然一惊的模样。他很是带了几分猜忌去打量木容,却在她脸色瞧着的,似乎只是真心实意。
这样的结局,似乎是最好的,可他却不敢应。他思量着那日里云深的模样,只想着云深对木容,到底这情意是怎样?他生怕一个处置不好,最终没了云家这门姻亲。
愁眉不展思量不清,木成文心不在焉夸了木容几句,便让木容不要多想,只安心便好,正是说着,却忽然有小厮急急来报,说静安侯前来拜访。
木成文一惊,赶忙令请进府内,便急急迎出书房,仓促交代几句,让木容暂且先回。
可父女二人才刚出了书房院子,就瞧见了赵出同那隐先生,已然快到了院外。
木容自然是疾走几步便避到一边,就见候在院外的木成文接到了赵出,二人寒暄,而赵出身后,仍然跟着隐先生。
木容是避在暗处的,只等他二人进去,她才好同梁妈妈一起出去往后院回,可就这么简短的空当,那隐先生竟是忽然一回头,眼神就那么精准,一眼看到了木容立着的地方,眼神一到,木容的心就这么好像漏了一下似的。只是半面院墙遮着,隐先生分明不该看到。
待二人进了书房,木容这才从里出来,往内瞧了一眼,便随着梁妈妈往回去了。
只是快走到通门处,却忽然听着旁边隐隐传来争吵声,梁妈妈眉头一蹙,便顿了脚步扭头去看,那边声响却是愈发大了起来,梁妈妈便召了身后的婆子令去瞧瞧怎么回事,木容便忽然听着一道沙哑的嗓音扬声大骂: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怕天打雷劈了!”
木容忽然心念一动,也回头去看,却碍着几棵大树挡着,也瞧不真切,只是声响很快便没了,不多时,就见梁妈妈支使去的婆子回来,身后又领了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个面目可怖的妇人,大半张脸上都是火燎过的伤痕,眉眼都变了形,穿的是木家下等仆妇的衣裳。可另一个人,却是孙妈妈。
那面目吓人的婆子忽然抬了眼,急急扫了木容一眼,孙妈妈一瞧木容竟也在此,便是挤出了些古怪又讨好的笑。
梁妈妈只眼神一扫,孙妈妈便立刻赔笑解释:
“原也没什么,哑婆子大约觉着我给她分派的活计不公,就吵嚷了几句。”
那被叫成哑婆子的显然不赞同她的话,想要辩驳,只是哑着嗓子也说个不清,梁妈妈便没了耐心,将两人一并训斥了几句,孙妈妈悻悻的受了,便死拽着那哑婆子走了。
梁妈妈眼瞧通门就在跟前,书房里如今又来了贵客,生怕出了纰漏,便也不再送木容,木容含笑道谢,梁妈妈便急急走了,木容回头去看方才离去的孙妈妈和那哑婆子,谁知那哑婆子已走出多远,却也是忽然回头来看她。
两厢目光一触,那哑婆子显然眼神一颤匆匆别开。木容不住的回想哑婆子骂的那句话,天打雷劈。
莲子似乎也骂过,骂的,却是背主的人。
可孙妈妈背的主,又是哪个主?
☆、第三十五章
木容出了通门就入了花园子,正是一路思索走着,还没出花园子,就见了前来寻她的莲心。走时匆忙,两个大丫鬟谁也没跟着,眼下自然是要去通门口接她的。
“父亲那里临时来了客,话也没说完这就回来了。”
木容有几分苦笑,原本对木成文这父亲总还有几分奢念的,想着或许是因为娘亲早丧,没人在父亲跟前提及,难免就遭了他遗忘冷淡,只是如今自己都觉着可笑。若真是顾念,更该因着她没了亲娘照看,多关怀几分才是,可自小到大却从没有过。
莲心一笑,就转了弯预备随她一起回去,谁知木容忽然住了脚步:
“你去西跨院芳姨娘那院子一趟,问问芳姨娘的妹子,前院有个哑婆子,是个什么人?要是有法子,让我私下见一见那哑婆子。”
莲心应了,便在花园子里就捡着偏僻没人注意的路,从花园子里径直往芳姨娘的旧院子里去。到底若是走大路,出了花园子再进到西跨院的话,难免人多眼杂的,再被谁瞧见了。
木容长吁一口气,今日已将自己所想告诉了木成文,但成与不成,还得看木成文自己的掂量,到底哪一样对木家来说利益最大。只是即便结了云家这门姻亲,对于木家来说也没分毫用处,将来该罢黜还是罢黜,该抄家还是抄家。
可这样的话,她又不能说出口。
忽然间有几分兔死狐悲,虽然前世她也未曾经历木家被抄时的惊惶,可到底同这里还牵着一份血脉亲缘。这一下脚步便沉了起来,索性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自己坐了下来。
打从回来后,似乎从来没有安生过。固然给梅夫人也寻了许多不痛快,可自己又何尝有一日是按着自己喜欢的去过过日子。
有许多事她总想不明白,例如云深那样的人,例如木成文那样的人,例如梅夫人和木宁那样的人,再例如,秋月那样的人。
她虽说早已接受秋月背主的事,可总也会同莲子一样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旁人也罢了,可她到底是孙妈妈的女儿,孙妈妈又是亲娘的陪嫁,有这份情意在,孙妈妈也总该管着自己女儿不叫做出这样的事情才是。
可她冷眼旁观着,似乎孙妈妈也并没有,也似乎每每见到,她的亲热也很牵强。荷花糕和秋梨酥,总也说不清楚。
也不知坐了多久,木容忽然觉着眼前一暗,有丝惊觉,怔怔的以为坐了许久天都暗了,怕莲子又去通门等她,再得了她早已回去的话又乱了,便是慌忙回神预备回去,可不过略一抬头,却瞧见了眼前一片烟白色的袍角。
木容甚至再没抬头去看,嘴角就先不自觉微微抿起,忽然有些庆幸,那天想要求周景炎的事,幸亏没有说出口。
“我总想不明白,荷花糕和秋梨酥,是差很多的东西。”
这人站在眼前,木容忽然觉着岁月静好起来,又是不自觉的就絮叨半说出了心事。只是隐先生却没接她的话,顿了顿后问起了他的疑惑:
“为什么不想嫁去云家?”
木容忽然就笑了,从前也是这人劝她别嫁去云家,如今却是疑惑她为什么不想再去云家。只是心里却泛酸,人总会避开自己所知,未来将会受到的伤害。
“听闻三殿下求贤若渴,对先生很是不同,云大人又是三殿下同门,想来,先生多少也会知晓些云大人为人。”
木容避其转而暗示,他既从前试图阻止她嫁去,想来自然是觉着云深确实并非良配。她垂了头,果然隐先生再没说话,他心中总是有数的,只是他的疑惑,或许是她为什么会知道。木容叹息一声,带出许多无奈:
“先生既说受了尊师遗命照料木四,想来对木四境况多少也该知道些,木四未来并不能由自己做主,且家姐似乎也对云家这门亲事很是中意,以木四的本事,并不能阻拦。若等到被人算计不得不放手的时候,日子必然不会好过。既如此,不如早些自己放了手,也总能换来自己好日子。”
有木宁在,总也有了一个很过得去的脱词,木容抬眼去看,隐先生眼神低垂,似乎解了这分疑思。木容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他的那位师傅来:
“倒是受了先生许多恩惠,实在想知道木四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尊师青眼。”
隐先生性子古怪,木容小心措辞,生怕一言不对他便拂袖而去。心底有丝惴惴,可隐先生终究略抬了眼,如清泉冷冽的眼神看了来,她急忙收了眼神,可眼底的不安还是被他看了去。
“家师曾到过峦安,受过周姨恩惠。”
石隐眼神忽然和缓许多,木容心底一霎明了,看隐先生年岁和赵出似乎差不太多,若如此,保不齐他也曾见过自己娘,所以提及时,才会有如此神情。
她点了点头,只是一双细眉却忽然又微微蹙了起来,似乎想不明白,闺阁中弱质女子,怎么能给一个有隐先生这样厉害徒弟的人恩惠。却不敢再问了,隐先生瞧着她似乎揣着满腹疑惑却又不敢妄动的憋闷委屈模样,露在外面的那刀刻一般冷硬的嘴唇,竟是不觉着微微抿了抿,松泛了姿态。
只是忽然眼神一瞬冷冽,降低了声音对木容交代一句:
“若有急事,可送信去静安侯府。”
木容惊愕,还没醒悟过来,便觉着有风拂过,她眯了眼后再去瞧,眼前哪里还有石隐半分身影,正是咋舌,却忽然听着有人急急道:
“可找着你了,出事了姑娘!”
木容回头去看,正是一脸急切的莲子。却对木容
“怎么?”
木容尚自不解,莲子却顾不得,左右一瞧再没旁人,便到了近前低声说了起来:
“西跨院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些传闻,说周姨娘不守妇道,老爷这些年不管姑娘死活,是因为姑娘不是木家女儿!”
木容眉头倏然蹙起,心直坠而下,继而熊熊火起。
对她怎样,都能忍。只是一个已然过身的人,如今却要如此被人糟践,木容只觉着这传闻若是真那才最好,木家这样的人家,果然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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