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的杨毓只觉得闻到一阵奇异的馥香,接着陷入更深的睡眠。
黑衣人自怀中掏出一罐火油,浇在帐篷上,接着,伸手示意离开,二人离得老远,一人拿出火石。
二人对视一番,皆是皱皱眉,接着,那双手一扔。
“哗!”的一声,火苗冲天而起。
灼热,包围着杨毓的身体,她努力的张开眼,眼前视线朦胧着,眼看火苗蹿的老高朝着自己冲来,鼻间传来浓浓的烟味。
杨毓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啊!”她自喉中发出一阵轻呼,却被淹没在浓浓的烟中。用尽这最后一丝力气,杨毓双眼终于沉了下去。
接着便是一阵黑暗,一阵蚀骨之痛,一阵忽远忽近的呼声。
:“快救人!”阿九看着双目呆滞的祺砚,不禁痛呼一声。
:“是!”祺砚站起身,顾不得脸上的泪水,赶紧去提水。
:“这,这是怎么了!”桓七郎和裴良桓秋容快步赶来,却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呆住了。
桓秋容愣愣的看着大火,“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双眼中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嘶声裂肺的一声:“阿毓姐姐!”这一声嘶喊,划过静谧的长空,回荡在帷帐间。
王靖之发丝便披散在肩上,一身洁白的寝衣,双足赤着,目瞪口呆了一瞬间,转头看向裴良:“阿毓呢?”
裴良眉头深锁,望着那让人觉得噬骨森寒的大火:“还在里头。”
桓七郎道:“阿毓还在里面,火太大了,这一桶桶的救火,等火灭了,阿毓已烧成灰了。”说着,桓七郎接过一个下仆手中的水桶,兀自跑去海边打水。
王靖之张张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裴良拉住王靖之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他的胳膊道:“你可无事?”说着他咬咬下唇:“我去带她出来。”说着,便要往里面冲。
正在这时,阿九提着水桶回来,一桶水猛然浇向帐篷,却似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丝毫作用。
只见王靖之光着脚,上前将一桶水高高举起,对着自己头顶满满的浇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水淋了一地。
姗姗来迟的王凝之见状高喊一句:“王靖之!你还要命不要!”
王靖之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冲进火光高涨的帐篷。
王凝之失声叫道:“他那副身体,怎能受这等冷水!”身侧的下仆低着头,却没有回应。
裴良愣愣的看着那顶灼热的帐篷不禁看了王凝之一眼,接着,裴良将那另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接着,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王靖之浑身湿透,一进了帐篷,只觉得烟气熏的眼睛发酸,他眯着眼,以衣袖掩住口鼻,凭着直觉寻找着。
:“阿毓!”王靖之喊了一句。
他侧耳倾听,却没有一丝的回应。
他又向前几步,只见那边缘焦黑的软榻上,正躺着一人。
:“阿毓!”火势自前压了下来,支撑帐篷的竹子自上面掉了下来,突然一只手,拉了王靖之一把,王靖之猛然后退,回眸一看,正是裴良,“砰”的一声,王靖之再转回头,焦黑的竹子,砸在地上,烟尘猛然升起。
那一大块竹子砸下来,将王靖之手臂衣角瞬间撩的焦黑,二人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王靖之绕过燃烧的竹子,来到杨毓榻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却再容不得多想,伸手将杨毓打横的抱了起来,裴良看见杨毓,不由得倒退两步,再看王靖之将杨毓抱起来。
他二人互视一眼,接着,又一块竹子掉了下来,裴良自腰间抽出长剑,猛地一砍,眼角不知是火光还是泪光,闪烁一瞬。裴良在前开路,王靖之在后抱着杨毓,三人终于自帐篷中逃了出来。
:“阿毓!”众人这时已经纷纷赶来,一见三人出来,纷纷围靠上前。
☆、第八十六章 毁容
:“阿毓!”桓七郎正提着水桶,摇摇晃晃的过来,见状,他扔下手中的水桶,疾步上前。眼睛看向王靖之怀中,只一瞬间,脸色惨白,口中讷讷的张了张,:“巫!医!快来!”说着桓七郎转身,却发现身边已经被众人包围住,他口中想再说话,却似乎失声一般,发不出一声,心中怒火攻心,朝着一个围观的小姑子,一脚踹了上去。
:“啊!”那小姑应声,倒在地上,双目含泪。
:“都让开!”王靖之声音低沉着,似乎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令众人不禁退了两步。
几人终于来到干净的营帐,王靖之将杨毓轻轻的放在软榻上。
巫与医纷纷赶来,樊明走在前头,面色焦急,几乎生拉硬扯着年纪逾百的巫者。
杨毓微微睁开眼,身体似飘似浮着,眼前蒙着一层晦暗不明的雾气。
身侧阴冷,她似乎回到了前世,已在金陵卢家的小院子里病了整整半月,却没有一个医者前来。
:“卢夫人,求求您,给女郎请个医者吧!”祺砚跪在地上,双手拉着卢夫人的衣角,满面是泪的哀求着。
:“小贱人死,我卢家也可免去一碗米。”卢夫人轻蔑的笑着,那一脸脂粉扑朔的掉落几颗。
杨姝便一身华服,冷冷的道:“贱婢,谁是女郎?”说着一脚踹在祺砚胸口,祺砚身子一歪,倒在一旁,她脸色苍白的道:“是,是,是!求主母救救那贱人,求求主母!”祺砚以头触地,不停的磕头“叩叩叩!”
:“求卢夫人!”
“叩!”祺砚狠狠的磕在地上。
:“求求主母!”
“叩!”祺砚额头隐隐的渗出血丝。
:“求求二位,只需一片金叶,就能救那贱人了!求求你们!”
“叩!”祺砚狠狠的重重的叩头。
:“呵!”杨姝冷哼一声,扶着卢夫人的胳膊道:“贱婢与那贱人一般,卢家的金子凭甚用在一卑贱又失身的贱妾身上?”说着,她扬起文弱又娇美的脸对卢夫人道:“婆母,去阿姝院子里饮杯香茗?”
:“好。”卢夫人笑的欢快,二人相携而去。
静墨端着一碗热水进门来,见祺砚额头满是鲜血,急忙上前:“祺砚!”
祺砚苍白着脸,笑着道:“求来热水了?”
静墨看着那乌黑的破碗,冒着热气,灿然一笑:“是!”
二人来到杨毓榻前,将温热的水灌进杨毓口中,接着又是一阵长久长久的静默。
杨毓恍惚着,朦胧着,前世,今生。苦苦的挣扎,分明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又要死了吗?
这一世,分明已经学得聪明了啊!
:“如何?”桓七郎上前一步,对巫询问。
巫手执长长的木杖,木杖上色彩各异,长短不一的流苏随着那双枯黄苍老的手,在空中飞舞着,老人口中絮絮的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语句。
漫长的吟唱,巫缓缓的停下来,声音嘶哑如枯木一般道:“魂魄已回到这具身体。”接着他疑惑着看着软榻上的杨毓道:“此女分明是生人,却带着两世恩仇。”说着他摇摇头,对着昏迷不醒的杨毓,口中道:“罢罢罢!”说着,摇着头拄着木杖出门。
杨毓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她缓缓的张开眼,静墨正在一边用手帕沾着水,在杨毓唇角氳着。
杨毓扬起唇角,笑着,看着立在一旁,双眼通红的祺砚,眼神转过,又看向满面愁容的静墨。
两人先是一呆,接着,朝身后道:“郎君,女郎醒了。”
两人让开榻前的位置,冲着杨毓笑着,杨毓却分明自那笑容中看出勉强。她有些狐疑,王靖之那身洁白的衣袂已映入眼帘。
他笑颜展露,那双眼风流韵动,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那双携着清冷的薄唇,挂着令人舒心的笑容,脸色苍白的似透明一般。
然而,他却笑得和暖道:“卿卿舍得醒来了?”
杨毓垂下眼帘,笑着扯扯唇角,脸上因这一笑,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浓浓的药味钻进鼻尖。
她皱皱眉,伸出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右脸,是难以言状的凹凸不平,这一碰,是更加钻心的痛感。她瞪大双眼,愣了一瞬,眼中清明的轻笑一声。
接着她转眸看向王靖之,那双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颤抖的道:“烦请郎君将铜镜帮我拿来。”她挣扎着自榻上起身,脸上是更加剧烈的疼痛,比冷水挤压胸腔更令人绝望的疼痛席卷而来。
:“女郎,没有铜镜。”祺砚泪水扑闪着落了下来,上前拉住杨毓。
静墨扶着杨毓半起的身子,强颜欢笑道:“待女郎养好身子。”
杨毓一见她们的模样,心底更加确定,却依旧不愿相信,她微微蹙起眉头,口中讷讷的道:“不可能的。”她缓缓的摇着头,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赤着足,一袭洁白寝衣,墨发自然的垂在胸前。
突然,她猛地推开正搀扶她的祺砚,疯了一般冲向梳妆台。
铜镜不见了。
她手足无措的愣了一愣,双眼四下寻摸着,接着她依次打开梳妆台左右两侧的抽屉。
没有,没有,没有!
杨毓似断线的风筝,呆愣愣的跌坐在梳妆台前,那双如秋水含情的眼睛,氤氲着,潮湿着,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