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明沉吟了一瞬,道:“不如...”
:“不如甚?”谢元清双眸期盼的看着樊明。
樊明道:“不如将王谬之驻守剑门关的兵士调来此地,我们围他的城,直到他城中粮草耗尽,如何?”
帐边伺候主将舒展地图的,乃是谢元清前段日子赐封的军中平史,杨坚。
杨坚略有些怯怯的,想要说话,又不敢,踌躇着,面色憋得通红。
吴爽正注意到他,道:“杨平史有话讲?”
杨坚顿了顿,想要退缩,却是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心下一狠,越众而出,拱手行礼道:“微臣认为,剑门关的兵力在大后方,更是驻守紧要关隘的,不说一来一回调遣的时间不乐观,剑门关失守,对我军危害更大。”
樊明缓缓的松了松面孔,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那,你待如何?”
杨坚得到樊明的赞同,胆子也大了许多,挺身而出道:“他不战,我们便耗着他,将他出城之路全都捣毁,让他不能行军,只能走水路一条,他还能忍得住不成?”
敌人无法大举出城,汉军无法悄然来援。
谢元清眉心微微舒展,这个杨坚,表面看着怯懦,没想到心思竟然如此狠辣,看不出,看不出。
弘农杨氏,真是人才辈出。
他略点点头,笑着道:“杨坚献计有功,赐五两金。”
杨坚听了谢元清的话,微微挑挑眉,拱手称谢,随着帐外的兵士去领赏钱。
待他走远,樊明却是捋须而笑道:“谢将军的赏赐,杨坚看不上呢。”
谢元清笑道:“他若能阵前立功,我不会埋没他,只是年岁尚轻,还需历练才是。”
樊明微微点头,扬声道:“他是生而逢时了。”
此间定下战略,下晌,营中将士分别行事,一路上捡拾岩石等物,布满了天水周围的官道。
日落日升,天水郡繁城中,慕容喾正在城主府中练剑,一小兵上前。
:“报。”
慕容喾收起长剑,一旁的胡人少女递上软帕清茶,他擦了擦脸,抿了一口清茶,跪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少女上前为他捏肩捶腿,这才扬扬手:“说罢。”
小兵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一眼,得到允许,才道:“城外官道被晋人破坏了,我军来往粮草都走不得大路,只能转行水路。”
整个郡十余条陆路都被破坏了?
慕容喾冷哼一声道:“这谢元清倒是个狠的,丝毫不顾及这城中尚有晋人庶民了?”
小兵不敢回话,只是低着头。
慕容喾笑道:“唤奴奴来。”
:“是。”小兵躬身出门。
这个奴奴,是鲜卑柱国大将军普六茹揜的小字,为显得亲昵,慕容喾常如此称呼他。
思虑的空档,一个容颜俊美的中年男子行进庭院,他身高七尺六寸,一身素袍,一对剑眉直插入鬓,脸型刚毅,双眼如电,不过转眸之间,便是器宇轩昂。
他躬身行礼,笑道:“陛下。”
慕容喾满意的点点头,扬手道:“赐座。”
胡人洒脱,俗礼少,普六茹揜安然跪坐在榻上,抬手为慕容喾斟了一杯茶:“陛下何事烦忧?”
慕容喾朗然举杯抿了一口道:“你家罗延如何了?”
普六茹揜笑道:“小儿一切顺利。”
:“善。”他微微顿了顿,笑着道:“奴奴,朕给你的那两个汉家女郎如何?”
普六茹揜笑着点头:“臣甚是喜爱。”他抿着唇,道:“臣给她们华服美裳,食珍馐美味,两日前一女说想要我亲手为她扑蝶,臣也照做了,只是那女郎还不满足,便被臣杀了。”
:“她因何不满?”慕容喾放下茶杯,心中有些怪异。
普六茹揜扬唇而笑,似星辰般的眼眸有些哀伤,他缓缓摇头道:“不在汉地生活太久,臣下不知。”
慕容喾畅然大笑道:“奴奴不喜,杀便杀了,稍后朕再送几名美人给你。”
普六茹揜闭目一瞬,笑着道:“谢陛下,若无事,臣这便告退。”
慕容喾微微扬手,唤他退下。
随着普六茹揜慢慢走远,消失在庭院尽头,慕容喾抬眸看去,微微蹙起眉心。
:“请慕容靳将军来。”慕容喾道。
当日下晌,慕容靳一如往日,又带领着两万兵士,打开都城邺城水闸,数千战舟排成水阵依次逆流而上。
谢元清等人正在水边帐中议事,突听斥候来报,却是已经习惯了。慢条斯理的踏出营帐,只见远方,大列旗帜,遍支警帐,声势张扬的船队正缓缓行来。
:“迎战!”谢元清蹙着眉下令。
:“是!”
这已经多少日子了!
慕容喾每日派兵骚扰,却不进攻,直气的谢元清恨不能跳脚,而北府军也已经疲惫不堪。
北府军和赤甲军编成一军,还称北府军。
北府军匆忙架好战船,正准备上水之时,不远处的胡人大军忽然有条不紊的往回行之,来时逆流,回时顺流,自然速度更加快。
谢元清道:“不行,不能在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探查需要如此兴师动众?”樊明捋须问。
一边的杨坚笑着道:“我军锐气正盛,并且居高临下,胡人难以攻下昌黎。依属下看,应该是寻常巡防。”
☆、第四百零一章 弘农杨毓
杨坚笑着道:“我军锐气正盛,并且居高临下,胡人难以攻下昌黎。依属下看,应该是寻常巡防。”
直到此时,樊明朗然笑道:“我懂了。”
谢元清微微点头道:“孙子兵法之瞒天过海,慕容喾想要突袭,我们便等着他。”
樊明道:“是否有以逸待劳之嫌?”
这么些日子,谢元清早已被慕容喾憋的怒气正盛,冷哼一声道:“姚苌早被小十五灭了个干净,苻融、苻虎战死,他慕容喾孤掌难鸣,大势已去还不知悔改!浑论他是哪一计,我军怕他不成!”
杨坚眉眼微微促狭的看了谢元清一眼,道:“建威将军阵脚乱了。”
自何时起,他谢元清容得这一小小平史出言斥责了!
他冷哼一声道:“怎么?杨平史想指挥战局?”
:“建威将军容不得忠言逆耳么?”
谢元清诧异的看着杨坚,这还是怯懦的那个少年?是给了他这个胆子?
:“来人!”他怒喝一声。
:“是!”两个兵士上前。
:“杨坚违抗军令,赏三十军棍,禁闭十日!”
:“是!”
:“将军雷霆之怒,竟使坚无机直谏!将军!”
杨坚的声音越来越远,谢元清不自觉的更加心烦,怒而拂袖离去。
一旁的兵士看着杨坚下狱,不禁纷纷人人自危,往日和谐的赤甲军因杨毓突然离去,军心不稳。
另外,自从赤甲军编入北府军,月俸也是不能和从前相比,如此一来,自然是兵疲意阻,斗志松懈。
樊明看在眼中,只能暗自焦急,若是谢元清迁怒自己,他也下了狱,这军中再无一人心神清明,慕容喾还需一战?
好好的一手牌,被谢元清这出牌人毁的干净,樊明长叹一口气,为今之计除却稳定军心,也该请谢公出手一助了。
此时,若是他在,或是她在,场面何至于如此啊?
整整三十军棍,杨坚紧咬牙根硬是一声也没喊出口来,周围观刑的兵士看着他身上青紫的淤痕,不禁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没看出来,这杨坚倒是个硬骨头。”朱盛赞道。
袁毅微微摇头道:“谢将军脾气愈发大了。”
:“咱们这些人都是乐宣君一手带起来的,封官赠金让咱们少了牵挂家中,让咱们活出个样子,这平白无故的,就罢了乐宣君,让咱们跟着这谢家的草包,今上成何体统啊!”
袁毅听他越说越离谱,呵斥道:“朱盛,闭上你的嘴!”
:“袁副将攀了高枝,不认咱兄弟了吗!”
:“朱盛!”
二人越吵越是声高,旁边的军士纷纷侧目观瞧,从前赤甲军可从不会如此的啊。无形之中,人心更乱了。
直到行刑完毕,杨坚已然晕厥过去,还是被拖到了柴房中关押。
入夜,一个黑影来到柴房外。
杨坚眉眼略微张开,微笑着道:“去回陛下吧,时候正好。”
:“知道了,你还撑得住吗?”一个浑厚的男声问。
杨坚笑着道:“无事,朱校尉。”
那人微蹙眉头,转身离去。
那日以后,杨坚一直被关押在柴房,而朱盛却不知为何消失在了军营中。
半月后。
是夜,夜凉如水。
头枕着流水安然入眠,绵延数里的战舟悄然来临。
慕容靳站在战舟之上,眼看着晋人毫无防备,不禁冷笑着。
普六茹揜斜睨了他一眼道:“谢家的人可不简单,莫要大意轻敌,忘了上次如何败下阵来了?”
慕容靳咬了咬牙道:“那小姑子柔媚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偏偏气质独特,又是唱歌又是击鼓的,难免多看几眼,你我都是男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区区美人计,我往日真是高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