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毓已不知该惊还是该羞,慌张的双眼通红,她抽了一口凉气道:“我并非你的卿卿。”只说出这一句话,眼泪就自那双还有些迷茫的眸子中夺眶而出。
她的眼泪一边流水般的落,她的小手便一直胡乱的在脸上抹着。而那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不时的递上素白带着清香的帕子。
她哭了一会,终于渐渐止住了,狠狠的道:“若今日之事被他人知晓,我的名声啊!”她痛呼了一声,面色凄苦着。王靖之却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声音清亮,如珠玉敲击般的道:“你挑中的人,可是裴良?”
杨毓微微转眸看向他,似气话,似真心的道:“他是个良人,况且。”杨毓看着王靖之那探寻的眼睛,不自觉的转眸看向草庐外逐渐结冰的洛水道:“那是我拼一拼,有机会配得上的人。”气势却较之刚才更虚了。
裴良并非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只要他对自己倾心,只要她略微努力,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王靖之摸摸还带着她的馨香的嘴唇,坐在榻上,悠然自得的手拄着光洁显得有些傲倨的下巴,扬唇笑道:“你这小姑子,还真是坦白。”似乎想到什么,又笑道:“是否,我从不在你的选择内。”
杨毓惊异的盯着他那带着飘袅之姿的脸,点头道:“郎君出身高门大阀,阿毓不敢浊了郎君”。
王靖之一挑眉,接着道:“我这郎君的唇,你吻过。我这郎君的发,你抚过,连我这郎君的胸口。”他唇角的笑意分明清超高远,偏偏这话却让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接着道:“你也碰过,却还说不敢浊了?”
杨毓低下赤红似血的脸,恨不得钻进冻着寒冰的洛水之中,她轻轻的道:“是。”
王靖之深以为然,接着道:“正因你不敢浊了我,或许还有那桓七郎。你从不忌讳被桓七或我看到你的城府。”
杨毓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绯红也退去几分,坦然的道:“好人想要成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要念经千万遍。而坏人,只需放下屠刀。”她顿了顿道:“等我哪一日嫁入裴府,便放下屠刀。”杨毓那带着清艳的小脸扬起一抹微笑,眼中隐含着让他看不透的悲凉。
王靖之摇晃着起身,瞥了一眼榻上的杨毓,那是何等的威严,还没等杨毓反应过来,王靖之盯着杨毓那双漆黑的双眸,薄唇淡淡的溢出一抹愤怒道:”歪理。“心间恨了一恨,不过是个俗艳的女郎。
突然俯身,狠狠的吻上她的唇,两唇只贴合几秒,杨毓却似乎忘了怎么呼吸,他清冷淡漠的道:“你既费尽心思的挑起我的兴趣,而我又轻易的对你侧目,便觉得不可轻易饶过你。”
此人说完这一席话,便绝尘而去,毫不留情。
:“啊!”杨毓看着王靖之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叫了一声,又不知要说什么。若是说刚才亲密的行为是药物所致,那这一吻又是什么呢?她真的还有什么名声么!
杨毓摇摇晃晃,似乎药力已然散去一些,勉强的扶着草庐墙壁,起身,酿跄的出门而去。
杨毓身形不稳,静墨赶紧迎上去,将杨毓扶上马车。
马车飞驰而去。
杨毓心中惴惴,掌心全是冷汗,他这是在动怒?为什么?
突然,马车缓缓停下,只听车夫道:“女郎,前面有辆马车停在路中间。”
☆、第三十六章 半块玉珏
只听车夫对杨毓道:“女郎,那辆马车的车夫说,这是王靖之给你的东西。”说着静墨掀开帘幕,接过一个玉佩。
杨毓双眼红肿,接过玉佩细看,却是半块玉珏。
静墨疑惑道:“半块玉珏?女郎与王靖之私定终身了?”
杨毓摇摇头,只听外面传来马车前进的声音,杨毓感到声音越来越近,当那辆马车与杨毓的马车即将擦身而过时,停了下来。
传来了那抹月批风,清高隽逸的声音:“凭那半块玉珏,可自由出入王氏。”说完,马车哒哒哒的继续往前行。
徒留杨毓如坠冰窟,这是,何意?那人一身清冷绝尘的仙人之姿中,唇角悄悄的挂着不易察觉的邪魅笑意,这幅情景,再一次回放似的出现在她眼前。
只不过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个表情,似定格一般,留在她的脑海中。
杨毓头脑中似有千雷惊炸,胸中一股酸意涌上。
突然放声大泣,气息几乎不能自然的循环。那样的哭声带着女儿家的骄横,带着任性的气息,带着委屈,带着恨意。痛彻骨血。撕心裂肺。
:“女郎!”静墨大惊,一双秀眉紧蹙着,焦急道:“女郎怎么了?”
杨毓借着药力,这一腔的憋屈,委屈,愤怒纷纷涌上心头,这个王靖之,只见他外表气度风流、超凡脱俗,却真是个黑心黑肺的,自己来参加聚会,误食五石散,接下来那一幕,她已不敢再回想下去。
无法再压抑,哭的肆意。
直到她哭的泪已再无可流,累的再也发不出一声,才渐渐的止住泣声。
昏昏沉沉的两日过去了,杨毓一会发烧,一会全身冰凉,一直梦魇着,忽而死命高呼救命,一会哭喊着杨秀,一日中仅断断续续能清醒半个时辰。巫和医来了几个,依旧没有起色,最后惊动了孔老夫妻,带着杨秀来到小院。离的老远,便听见杨毓嘤嘤的哭泣。
杨秀顿时急上心头,推门而入,扑到杨毓榻前:“阿姐,阿姐。”杨秀稚嫩的小手抓着杨毓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摸摸杨毓汗湿的额头,红着眼对静墨和祺砚道:“怎么回事!我走时阿姐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祺砚只哭着,静墨开口将王靖之那烫手的半块玉珏讲给众人听。
孔老微微皱眉诧异道:“小姑子是喜的疯了?”
孔夫人慈爱的摇摇头道:“那女郎是吓得!”
孔老不明所以的看着孔夫人,孔夫人为难的摇摇头道:“这孩子说过永不做妾的,那王靖之是何等身份,她如何做得他的妻呢?王靖之做这样的事,对阿毓来说意味着什么?”
众人这才明白杨毓病从何起。
孔夫人跪坐在杨毓榻边的小几上,用柔软的手帕擦擦她额头的汗,自宽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倒出一粒黑色带着奇异香气的药丸,给杨毓压在舌下。杨毓渐渐安歇下来。
杨秀看着杨毓清瘦了许多的脸庞,担忧的道:“怎么还不醒?能不能再服几粒?”
孔老一掌打在杨秀头上,道:“那是皇帝倾千金,也难以购得一粒的,起死回生之药!”
杨秀迟疑了片刻,似乎有些不信:“是吗。”
孔夫人笑着道:“最晚明日,你阿姐定会醒来的。”接着对静墨道:“等她醒来要给她清淡的食物,徐徐的进食。”
静墨点头称是,因杨秀不放心杨毓的病,坚持等杨毓醒来才走,孔老夫妇便先行离去,留下杨秀照看杨毓。
月上柳梢头,寒鸦扑棱着双翅遨游于竹林间。
杨毓缓缓张开双眼,往日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的双眼,似乎蒙上一层不明所以的迷雾,扇扇蝶翅般的睫毛,杨毓苦笑一声。
他生气了。
:“阿姐!”耳边传来杨秀惊喜的声音。
杨毓抬眼看看双眼熬红的杨秀,只觉得几日不见,杨秀身高又抽高了不少,身上的秀雅温润也又厚重了些,扬唇一笑,嗓音却出乎意料的沙哑道:“辛苦你了阿秀,阿姐无事了,你去休息吧。”杨毓不舒服的咳了两声
杨秀执拗的摇摇头,双手捧着杨毓的柔胰,珍之又珍的道:“我的阿姐,我不忍心伤一分一毫,那王靖之他凭什么如此恫吓于你。”
听闻那个名字,杨毓眸中的光彩又暗淡几分,低低的喃道:“是我胆子小,不怨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被王靖之半块玉珏,吓得缠绵病榻,杨毓恨自己无用。
杨秀双眼通红,低低的道:“是阿秀没用。”光彩本就暗淡的油灯下,杨秀小小的身影显得愈发落寞。
杨毓浑身无力,却硬是抬起手,温柔的抚着杨秀的发丝,用极柔和的声音道:“阿秀还没长大,所以啊,你要跟着孔老好好学习,日后学有所成,阿姐便依靠你,如何?”
杨秀被杨毓的手抚摸的心间痒痒的,好像温柔的春风拂过他的身体,不由得抿唇一笑,却有些倔强道:“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姐定要好好的,等着阿秀学成而归。”
杨毓抿唇一笑:“好。”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杨秀只觉得,今生今世,都与阿姐绑在一起,让他很幸福,很幸福。甚至有些小小的私心,若是阿姐能终生不嫁,就独与他在一块儿,也是好的。
次日一早,杨秀精神百倍。
:“阿姐,你才刚醒来,朝食只能素淡些。”杨秀说着,将一片青笋夹给杨毓。
杨毓微笑着用万接过,放入口中,只觉得清爽宜人,赞了一声:“好吃。”
杨秀抿抿唇,耳朵微红:“阿姐喜欢,多食一些吧。”
静墨提着公筷伺候一旁,瞪着眼道:“小郎,莫再给女郎布菜了,奴都无从下手了。”说完,三人皆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