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哪能吃亏,一边跑一边转头扮了个鬼脸。
嬉笑声回荡在宫廷之中,让这肃静之地,有了一丝生机。
阿福笑着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内监:“去备些果子和甜点,陛下和杨都尉一会练完功定饿的紧。”
:“是。”
他转眸看向一个内监道:“去回太后,就说陛下受杨都尉感化,愿冰释前嫌。”
:“是。”
黄昏之时,杨秀踏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宫门,长悔正牵着马等着。
:“不是让你在府中,怎么来接我了?”
长悔绷紧的脸色微微放松道:“府中甚是无趣。”
:“你这小姑子,分明是个欢脱之人,偏偏惯常的摆出冷漠之态。”他摇摇头,牵过长悔身侧的马。
:“两日后是我休沐,我带你去一游”
:“去哪?”
杨秀想了想道:“赤石片矶。”
:“无趣。”
:“灵谷深松?”
:“无趣。”
:“虎洞明曦?”
:“无趣。”
......
长悔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自觉的瞥向阿秀,挺秀的鼻尖微微皱了皱道:“我要出去走走,一个人。”
杨秀大惊失色:“这天下处处战乱,临近年关,你个小姑子,去哪?”
长悔恍然扬起双唇,这个笑容昙花一现般的又消失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我?”
杨秀微微顿了顿:“阿姐也说过这样的话。”
长悔牵着一匹枣红马,行在前头:“这华美的金陵虚假的紧,无论是故作姿态的名士还是故作太平的朝臣。”她转眸看向杨秀道:“我没说你。”
杨秀翻个白眼:“说便去说。”
长悔眯着眼,小手拍拍杨秀的肩头:“快意江湖,策马奔腾,岂不比在庭院中顾影自怜好?”
杨秀点点头:“无论何时想回来,直接回来便是。”
:“好。”夕阳下的少女,眸光坚韧,灿然而笑。
杨檀,归矣。
二人转过淮水,进了小巷,还未到门口,只听杨云传来稚音:“大兄。”说着,张开双臂,笨拙的朝着杨秀跑来。
杨秀蹲下身子,抱起杨云,颠了颠:“云儿今日乖不乖?”
杨云“啪叽”一下,带着满满晶莹的口水,亲在杨秀脸上:“云儿乖,白鸢姐姐夸了云儿,夫子也夸了云儿。”
白鸢迎着杨秀与长悔而来,行了个礼,要接过杨云。
杨秀笑着道:“无事,好几日不抱云儿,似乎重了许多?”
后面几个婢仆跟着一长串,跑出来。
白鸢笑着道:“是,小郎君长的快,一日一个样呢。”口气中带着宠溺。
杨秀微笑着点头。
白鸢与一众婢女不自觉的脸色一红,纷纷垂下头。
郎朗少年,温润如玉,如何让人不爱慕?
等众仆反应过来,杨秀已经进了门。
:“与大兄说说,陈先生教了什么?”
杨云小手一背,道:“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童音郎朗的背书声传遍了小院。
制造“百骸弩”的选址杨毓早已有了思量,生铁太重,如果选在远处,不免又要车马押送,原本就人手不足的铁矿哪能经得起抽调?
所以在南村和北村各建一处匠舍,便是做好的选择。
这边选定了地点,便是选择匠人。
翻看着竹山县的《考工册》,最后选择了三十名,可这个规模远远达不到需求,无奈之下,杨毓突然想起了成都城主熊阳。
现在才知道,交友广阔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这边安排了邱永与乔巫在军中照常训练,樊明则带着杨勇和建造“宣学”的工人们修整工厂。
次日一早,杨毓与王靖之乘着马车赶往成都。
一路上雪峰、冰瀑壮美自不必说,原本十日才能到达,一行人日夜兼程,堪堪六日便到了成都。
初二先行一步到熊阳府上递上拜帖,当马车抵达之时,熊阳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待多时。
熊阳眼利,竟一眼就认出了杨毓的车马,忙不迭的下车迎上前来。
:“乐宣君!许久不见,在竹山住的可还习惯?”
熊阳一身湖蓝色长衫,外皮这厚实雍容的湛蓝狐领披风,头戴青纱小冠,腰间配着环佩香囊十一月的天气,手上却持着一把鹅毛羽扇,看起来明显的经过一番精心打扮,虽是俊朗,却让人略有些不适。
这人,怎么与上次见面,变化如此之大?
杨毓这一怔,熊阳也是一怔,本以为杨毓是独自前来的,却未想到是与一郎君同车而来。
他不自觉的打量起王靖之。
分明是寻常的素袍,也未装饰,为甚么,这人的光彩,就这般让人不容忽视?
这份气度,让人咂舌。
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让他“腾”的一下,脸色通红,他突然就想回去将衣衫换回惯常穿的那一身素衣。
杨毓似未察觉一般,回道:“竹山风光甚好,若非此番有事相求,我是真不愿出来一番呢。”
:“啊,是么,那就好。”熊阳略有些失神。
☆、第三百四十六章 珠联璧合
杨毓也不在意,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城主,芈姓熊氏阿阳。”
又对熊阳介绍道:“这位是...”
王靖之抢先答道:“王氏靖之。”
没有提及郡望,没有提及官职,只是简单的一个名字。
熊阳微蹙的眉毛轻轻一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企及的羡慕与惊叹,拱手道:“熊阳,见过王君。”
说着,一摊手道:“《考工册》已经准备好,二位请府上一叙。”
车马再次起行,杨毓悄悄的看向王靖之,低低的笑了:“郎君吃醋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王靖之略一抿唇道:“是。”略一沉吟,接着道:“我不在时,少与这人来往。”
杨毓挑着眉道:“郎君管束我倒是可以,不过,什么玉卿啊,南笙啊、南音啊,这样的名字,也不要让我听见。”
王靖之心中泛起点点喜悦,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知道了。”
他素白的耳根,泛起一丝红晕。
杨毓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上次来时,他不是这样的。”
王靖之微微点点头:“我的妇人美貌又多才,被人所喜是应该的。”言语之间的骄傲,不言而喻。
:“郎君,乐宣君,到了。”驾车的初一提醒着。
二人分别从两侧下了马车,又与熊阳寒暄一番,终于进了府中。
宾主落座,下仆将《考工册》递上,三人商量一番,又选出六十名工匠。
熊阳这才道:“说起兵器制造,成都城中有一工匠名唤戴航,乃是卢荥第四代弟子。此人艺高却已经归隐,我下了一次帖子,并未请到此人。”
:“卢荥的弟子?”杨毓低低的呼了一声。
此人乃是三国鼎立之时最具盛名的匠人。
第一批元戎弩便是他制造出来的!
:“是人总要有所求,不知他求的是什么?”杨毓笑着问道。
熊阳微微蹙眉道:“师承卢荥,若是追名逐利,便去兵部制器便是,他却宁愿在深山里砍柴,不造一样兵器。”
王靖之慢条斯理的道:“他住何处?”
:“青城山。”熊阳道。
王靖之看向杨毓道:“将图纸让初一带去给戴航看看。”
:“好。”杨毓取出图纸,初一越上马背,奔往青城山。
杨毓忽然一惊,看向王靖之:“哪有这样迫人出山的。”
王靖之笑道:“计谋不论阴阳,管用就好。”
杨毓低低的笑了笑,熊阳恍然大悟道:“看了图纸,不下山就是死路一条!”他瞬间感觉冷汗隐隐,抬眼看去,只见王靖之一边揽着杨毓的小腰,一边笑的宽宏超脱,眸光有意无意的看着他。
熊阳尴尬的笑笑道:“这位初一郎君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归来,召集这些工匠也要时间,不如二位先行歇息?”
:“多谢城主。”王靖之微微颔首,有礼又淡雅。
熊阳匆匆逃出。
杨毓咧着小嘴,乐不可支:“你威吓他作甚。”
王靖之略有些不悦,缓缓的道:“他看你。”
傍晚,初一带着一个年逾不惑的戴航回到城主府。
戴航一身粗布短打衣裳,却干净的很,下巴蓄着山羊胡子,头发一丝不苟,只是面色有些不悦,却还是双膝跪地的行礼。
只是那脊背挺得笔直。
杨毓眯了眯眼道:“戴航,值此乱世,为国为民尽一份力,难道不是你工匠之责?”
戴航撇撇嘴道:“天下如何,与我何干,我只是个砍柴人。”
杨毓恍然笑了,缓缓的道:“郎君啊,此人虽然下山了,却好似并无用处,还是杀了吧,以免图纸外泄。”她的语气又轻又柔,似乎在决定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既然他下山,那么就还是宝贝这条性命的。他远居深山,世人却皆知其行踪,那么,他不是不谋高官厚禄,而是要更受尊敬的方式,谋求这些。说是有风骨在,难道不是希望借助这风骨博得别人高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