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家大嫂脸色便是一塌。
不一会,另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她凑近来,轻轻说道:“我问了那些仆人,他们一个个都含糊其辞的……依奴婢看,凭他们这种身份,哪能接触到什么贵人?”
这话一出,陈家大嫂的脸完全地塌下来了。
她站了起来,扭着肥腰,走出房门。
来到台阶上,陈家大嫂指着前方正在忙活的一个自家老仆骂道:“老不死的,你就是个吃闲饭的。什么本事也没有,惹麻烦倒是一个能手。我呸!这么一惹便是一窝野狗的,你想累死老娘啊?”
声音尖利刺耳,难听得很。
陈容正偎在大兄身边,与他轻言细语着,一听到这话,她是一怔,而陈家大兄,瘦长的脸已是铁青。
他腾地站了起来,冲出房门叫道:“别骂了。”
陈家大嫂一听,腾地转过身来,她叉着腰,右手食指直指向陈家大兄的鼻子,骂出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她脸上,“贼杀的,你敢吼你老娘?啊?你敢吼你老娘?”她一边骂一边逼近,转眼间已逼得陈家大兄退入了陈容所在的房间里。
站在门坎上,陈家大嫂前伸的食指移了移,似有似无地指着陈容,咆哮道:“老娘操持这个家容易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这里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骚媚样,怎么不去勾搭一个男人嫁了,凭什么要老娘来养这么一大堆野狗贱民的?”
这话已骂得相当的难听了。陈容朝着自家大兄看去,却见他青着一张脸,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在自家婆娘的口水四射下不停后退。
陈容见状,慢慢站了起来。
她也不理会那陈家大嫂,只是慢慢走到兄长面前。陈家大兄见她走来,连忙讷讷地唤道:“陈容,你不要见怪,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陈家大嫂已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天杀的啊,你这个没本事的,好不容易混了个差事又丢了,这么些年,要不是老娘操持着这个家,你的尸骨都喂狗了。天杀的啊!你凭什么要老娘养这些有用没用的?呜呜……”
在她的啕啕大哭中,陈家大兄的声音完全给淹埋了。他只得讷讷地闭上嘴,一脸歉意不安地望着陈容。
望着自家兄长消瘦疲惫的面孔,望着他那长年被欺压后的猥琐胆小模样,陈容垂眸。
好不容易等到陈家大嫂地哭声止息,陈容突然唤道:“平妪,拿帛卷和笔墨来。”
众人一怔。
那陈家大嫂也止住了哭声,睁大一双浑浊的黄眼看着陈容。
不一会,平妪拿着笔墨走了过来。
陈容把那帛书放在几上,挥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她走到那陈家大嫂面前,把那帛书朝着她一扔,淡淡说道:“画押为证!”
陈家大嫂一呆,低头看向那帛书,慢慢念道:“今与大兄陈岂断绝兄妹关系。自此以后,富贵贫贱,两不相干,宛如路人。”下面已经签了陈容的名字。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容,便是那陈家大嫂,更是张大了嘴,一脸呆滞。她在市井中长大,也是见过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可在她的记忆中,愣是没有一个有如此狠决果断,不知给自己留后路的!
陈家大兄脸色一青,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他气得全身发抖,“阿容,你!”
阿容转头看向他。
便这般侧对着陈家大嫂,她朝着自家兄长悄悄挤了挤眼。这个眼神十分调皮,十分精灵古怪。一时之间,陈家大兄似乎回到七八年前。那时在平城时,这个妹子在外面惹了祸,回来要自己挡着担着时,便是这样挤眉弄眼的。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陈家大兄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就在这时,陈容背转过身,低低泣道:“父亲当年只留下那么一点家产,这一路南迁,又是遇匪又是遇胡人的,若不是王家人一直护着,我们哪里能活到现在?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兄长,却是不愿意收留我们。不收留便不收留罢,我就不信我们十来个有手有脚的人,在建康生活不下去。”
本来,陈家大嫂见到陈容这么痛快便断绝兄妹关系,心下有点狐疑,那拿着笔的手,怎么也签不下去。现在听到陈容这么一说,连忙胡乱划了几下,又把手印按上。然后急急地把那帛书朝着陈家大兄一递,叫道:“快签快签。”一边说,她一边扯着陈家大兄的拇指按了一个手印。
一直到那帛书被陈容收起,陈家大兄还是恍恍惚惚。
陈容收好帛书后,走出房门,朝着平妪尚叟唤道:“走罢。”
直到她上了马车,陈家大兄才惊醒过来,他急急甩开妻子,朝着陈容冲来,唤道:“阿容阿容。”声音中有着哭音,有着自我厌恶,有着无能为力。
在他扑上陈容的马车时,陈容掀开车帘,她凑近兄长,低低说道:“大兄,我是有安排的,你不要慌乱,以后寻到机会,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
说完这话后,她伸袖装模作样的拭了拭泪水,哽嗯着喝道:“走。”
“是。”
马车驶动。
直到一行人出了大门,被这种种变故弄得昏头转向的陈家大兄还是呆若木鸡着。在他的身后,陈家大嫂突然哎声叹气起来,她眼睁睁地望着那六辆马车,喃喃说道:“车是上等好车,马也是上等好马啊,我刚才怎么就忘记这一点了?”说到这里,她猛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马车一驶了,陈容便对尚叟说道:“先找一处酒家住下,叟,这几天你给我在这附近租一处房屋。记着,要找个安全些,又与我大兄家离得远一些的。”
好半晌,尚叟才应道:“是。”
这时刻,他与众仆一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变化弄得晕了头。
当下,一行人便住进了酒家。
第三天,尚叟便找了一个院落,与陈容商量后,他买下了这个院落。那院落位于两处朱门大户的后面,院落很小,只有十间木屋。却因为靠着这些朱门大户,很是安全。而且院落也修得精致。
不管是看外观,还是走到里面,这个院落比起陈家大兄那个,还要精致高档些。
夜深了。
平妪一边跟在陈容身后,一边嘀咕道:“这么小小的院子,也太贵了吧?南阳城这样的院子,只有十分之一的价。”
转眼,她又恨声说道:“郎君真是的,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庸俗泼妇为妻。哎,哎。”说罢,她瞟了一眼陈容,眼神中尽是控诉。
在她的叹息和控诉中,陈容一声不吭。
不一会,她的命令声传来,“把房门都关上。”
“是。”
尚叟和还在嘀咕唠叨的平妪把门窗关上后,走到陈容身前。
这时的陈容,静静地站在火光中,她望着尚叟,笑道:“叟,把东西弄出来吧。”
“是。”
应罢,尚叟拿着一柄斧头爬上一辆空马车。
旁边,平妪奇道:“把什么弄出来?”
她刚说到这时,马车中传来一阵闷响,“砰砰砰”几下重击后,车壁破裂的声音传来。
平妪连忙上前,正要询问,尚叟已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他抱着一个木箱子放在陈容面前,接着,又跳上了马车。
转眼间,一具又一具小木箱和小竹筒摆在陈容和平妪面前。
而尚叟,在把这个马车破开后,又走向另一个空马车。
二刻钟后,三辆空马车,还有陈容坐的马车,和装着陈容私人用品的马车全部被尚叟破开,七八十个小木箱被尚叟从马车中搬下,摆在了两女面前。
尚叟跳下马车,道:“女郎,没了。”
陈容点了点头。
这时,平妪已指着一个破开的木箱,半天合不拢嘴。那木箱中珠光闪耀,金光隐隐,里面分明装的是金玉珠宝!
平妪急喘了一下,抚着胸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从哪里来的?”
尚叟呵呵一笑,道:“自然是用那三车粮换来的。”这一次回建康的,只有几个南阳王忌惮的世家大府。被迫留下的那些人,对能活命的粮食依然急需。在尚叟出手时,那粮已涨到了半升米一片金叶子,而这还是有价无市!因此,短短几个时辰,尚叟便用三车粮换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平妪听了解释后,双眼笑得眯成了一线,她朝着东方跪下,喃喃的感谢了一番鬼神后,站起来向陈容乐呵呵地说道:“这么多珠宝,够我们买上三十辆粮的了。”
尚叟在一侧笑道:“不,三十车粮那是南阳以前的价,老奴问了,这建康物产丰富着,粮价十分低贱。老奴估莫着,这些钱便是换三百车粮也已足够。”
转眼,他不满地嘀咕道:“也只有粮价便宜,在南阳城里这么小的院子,用十分之一的钱就可以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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