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太多太杂,卫洛也没有心情倾听,她低着头,暗暗忖道:看来那些刺客早就观察着府中的动静,这里才出去,他们便巧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食客们进进出出都有好几批了。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是一些一等食客,他们在公子泾陵的门下,其实都是一方之臣,有明显分管的事务,如军饷的发放,如新田城的一些城门的防卫。
约过了一个时辰后,书房中稍稍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剑客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一怔,连忙转过身来,叉手应道:“我是卫洛。”
那剑客面无表情的喝道:“公子唤你!”
“然。”
卫洛大步踏入书房中。
书房里,泾陵公子脸色沉凝地跪坐在主座上,他的两侧,各站有两个按剑而立的剑师。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摆着五个榻几,坐有十个一等食客。
卫洛进门的地方,也站着四个剑客。
整个书房中,寒气森森,气氛沉凝之极。
卫洛刚踏入,正低下头准备叉手行礼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跪下。”
啊?
卫洛的心突突地猛跳起来,一股冷汗渗出她的背心。
她抿了抿唇,老实地上前几步,在离泾陵公子约有十步处跪下。
空气很压抑。
卫洛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觉得这气氛沉凝得古怪,都古怪得令她有点害怕。
半晌,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你有罪!”
卫洛,你有罪!
这不是问句,这是直接地定罪!他一开口,便直接给卫洛定了罪!
卫洛小脸瞬间刹白,她愕然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沉凝如冰,那双子夜般的眼眸深不可测。卫洛小嘴颤了几下,终于问道:“卫洛有罪?”
她又没有在刺客来临时弃他而去!而且她还在紧急时呼喝了一声,替他赢得了时间。还令得那些少年前去相救,也为他赢得了时间,怎么会有罪?
这些话,卫洛没有问出来。因为泾陵公子当时还赞赏过她的,他分明一清二楚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有罪?
在卫洛近乎控诉的眼神中,泾陵公子左侧一贤士站了起来,他转向卫洛,以一种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喝道:“公子言,卫洛有罪!”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沙沙的笔尖移动声传来。
卫洛小脸瞬间灰白如纸!
都这么慎重了,看来一定发生了自己不明白的事。
那贤士继续以他金属般的声音喝道:“卫洛之罪如下。你因何早知刺客将至?”
这,这真是无理取闹!
卫洛急了,这人分明是拿她今天早上对众女的戏言说事。
在她慌乱的眼神中,那贤士不容她开口,便不依不饶的继续喝道:“知有刺客将至,又因何怂恿公子出游?卫洛行为诡秘,恐为间也!”
他居然说,卫洛恐怕是奸细。
卫洛大急,她嘴一张便要争论。可是,她的嘴一张,便感觉到一股古怪而沉重的气流涌至,令得她的背心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那贤士的喝声已出,“依卫洛此罪,削去其食客身份,环首可也!”
环首可也!
他居然说环首可也!居然想要自己死?
卫洛气恨道了极点,当下腾地一声想要站起,可是,她刚做出这个动作,一股无形有质的强大的压力,便如大山一般向她袭来,她刚一挣了挣,那压力便沉沉罩上了她的背,令得她不得不再次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人在制住她!
有人在令她不得开口,不得动弹!
难不成,这就是泾陵府的规矩?一旦认为了你有罪,便再也不给你开口的机会?
这时候,卫洛气苦之极,墨玉眼中已是泪珠滚滚。她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泾陵公子。
在她的瞪视中,泾陵公子毫不动容。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变化一下,那眼中的光芒太深太沉,她还是怎么也看不懂。
环首可也!
卫洛咬着唇,等着剑客上前,把她拖出去处刑。
不过她会剑术,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在卫洛奔涌的思绪中,那金属般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卫洛亦有功。”
卫洛大奇,本已绝望的她谔谔地收回泪水,眨巴眨巴又瞅向泾陵公子。
那贤士的声音还在沉沉传来,“于刺客来袭时,她能出言相救,显有悔过之念,环首之刑可去。然,以下欺主,行为诡秘,狡诈多端,人品不堪,实不足为贤士也。自此日起,削去卫洛食客身份,管事身份。”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收,转向泾陵公子说道:“请公子发落。”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施施然地站起,缓缓命令道:“暂将贱民卫洛关于寒苑。”
“诺”
清楚的应诺声中,两个剑客大步上前,他们一人提着卫洛一只手臂,把她拖出了书房。
一出院落,感觉到那股压力不再罩着自己的卫洛,便是双手一挣,沉声怒道:“我自己会走!”
甩开两剑客,她大袖一挥,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在侍婢剑客们地指指点点中,向后院走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弃卫洛之名,为泾陵之姬?
卫洛以前是男子身,从没有到过寒苑,这寒苑位于内苑最外侧,从它过去,还有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八苑,全是泾陵公子的内苑。
泾陵公子虽不好色,但如他这样的贵公子,不可能没有人服侍。而这些服侍的人中,按照身份来历和宠爱的不同,便分据这八苑中。
他威严过盛,几乎没有宠爱的姬妾,所有卫洛来了几年,都没有与这八苑的姬妾打过交道。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八苑的女子都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没有面孔,也没有名字的妇人。
两个剑客一把卫洛押入寒苑,便守在了院外。
这院落,说实在的,有点出乎卫洛的意料,因为它很精致漂亮。
小巧的木制楼阁只有一座,被掩映在绿树垂柳间。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一泓从山泉中引来的溪水弯弯绕过,清可见底。
这时的建筑,多是粗糙简单高大。而这寒苑却极精巧,它精巧得只有一座木制楼阁存在。其余的,便是树,漫天盛放的桃树,雪白飞扬的梨树。连位于花园里的草地,也显然是经过修剪的,很平整很开阔。
卫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有点想不明白,这寒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原本以为,会是一个类似于柴房的小黑房呢。
寒苑中很安静,只有两个侍婢在打扫清理着房价,她们看到卫洛走来,都是盈盈一福,不敢抬头看她。
卫洛绕着这精巧的,不过六七亩地大小的寒苑转了一圈。走在这里,真的很舒服,仿佛外面的喧嚣都已不在,可是,又不会太过冷清,因为这漫天开放的鲜花,招惹得蜜蜂和蝴蝶纷飞,因为百鸟喳喳不休。
坐在草地上,可以听到主院的笙乐声隐隐飘来。那种飘然而来,显得十分遥远的乐音,又给这片天地添了一份寂静。
卫洛很快便转了一圈,她来到院子里时,两侍婢正在清扫落叶。
卫洛大步走到她们身边,看到她走近,两女盈盈一福,脆声叫道:“见过阁下。”
卫洛点了点头,她盯着两女,徐徐问道:“这苑里,可曾有主人?”
两女摇了摇头。
卫洛眉头微皱,又问道:“我来之前,这里不曾有人居住?”
两女点头应是。
卫洛头疼了。
她手抚上额头,无意义的嘟囔出两个单音节后,又转向两女问道:“此地建于何时?”
前面的个子略高的少女脆声回道:“公子冠礼之时,令人修建的。”
冠礼之时修建的?
卫洛的眉心跳了跳,她抿了抿唇,问道:“三年来,便不曾有人住过?公子常来否?”
两女再次回道:“无人居住,公子亦不曾来。”
这下卫洛有点晕了。
这地方偏静而精巧,它虽建于泾陵公子行冠礼那一年,但看这格局布置,显然并不是为了他的正妻所建。以他的身份,他娶的第一个妻必是贵人,这样的地方虽然精美,却是不适合贵人身份的。
卫洛揉搓了一会额头后,又向两女问了几句。这两女是因做事细致被分至此苑,她们知道的也不多。
问不出什么名堂后,卫洛也不想问了,她回到花园中,一屁股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然后向后一躺,懒懒地透过柳叶丛,欣赏起溪水,和溪水对面的桃花梨花林。
玩了一会,她也不知道怎么地,明明还是很气恼的,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