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看到她的身影,当即脚步一刹。
两剑客回头看向她时,卫洛轻声说道:“公子有紧要事,何不稍候?”
这些剑客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对于察言观色本来就不擅长,他们看了看这阵仗,也就听从了卫洛的话。一行人向后退了退,守在角落里。
卫洛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十三公主急急地跑上走廊,推开两个剑客,喝道:“让开啦!”喝叫声刚落,她已冲到了书房中。
一跨入门口,她便对上了泾陵公子那沉凝如水的俊容。
顿时,她所有的胆量,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畏缩,还有那刻在心中纠着痛的情感。
她含着泪,刚走到门坎处便扑通一声跪下,叫道:“八兄!”
叫完后,她又觉得无比的委屈了,当下泪如雨下地说道:“八兄,何故赶妹去委岭?”
委岭?这地方卫洛知道,它也是晋的一座大池,位于晋的西北角上,与秦相邻。离新田足有千里吧?
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何故?十三,你也长大了,该去别的地方呆一呆了。”顿了顿,卫洛听得他寒森森地低喝到:“十三!别以为你宠你,你便胆大妄为,连我的人也敢动!”
我的人!
卫洛的心猛然一荡。
不知为什么,瞬时间,一种激烈的欢喜向她涌来,涌来,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涌来,令她居然想要垂泪。
然而,卫洛不会垂泪。
她忍着欢喜,理智地分析着:不说我是他的食客,只要在这个宅院里,生死由他支配,便是他的人,他这句话,实是中规中矩!
十三公主显然哑住了。
这时,泾陵公子又沉沉的喝道:“你也嫁人了,文适乃堂堂丈夫,又不好色,很对得起你。你该好自为之了!”
他说到这里,纵声一喝,“来人!”
“诺!”
“把十三公主送回家!”
“诺!”
这时,十三公主开口了,她哽咽声声,连连求道:“八兄,别赶我,别赶我,让我在你身边。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也不敢了,呜呜呜……”
泾陵公子有点疲惫的声音传来,“委岭富饶,你此去定可过得舒畅。十三,我再说一遍,没得到父侯和我的命令,你轻易不得回新田!”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两个剑客大步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把她拖了出来。
那两个剑客十分生硬的拖着十三公主,一直把她拖到门外,扔上了她的马车。不一会,强令马车驶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低喝声再次传来,“我之府第,岂容他人随意进出?我的人,岂容他人随意辱杀?此风不正,难令天下人服!将那五人拖下去,环首!”
环首者,吊刑,就是把人强行吊死。
“诺!”
应诺声中,又是五个剑客走出。他们一人拖着一个。
十三公主属下的这五人,早就软瘫在地。泾陵公子这命令一传出,他们便清醒过来,顿时院落里,响彻了哭喊声,嘶嚎声,求饶声!
没有人为之所动。
五人转眼便被拖出,凄厉的嚎叫声也已远去。
片刻后,泾陵公子的声音转为和缓,“唤卫洛!”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一百零一章 面对泾陵公子
卫洛提步上阶。她低着头,身后跟着那两个侍婢,两随她而来的剑客就站在门外,没有入内。
泾陵公子的书房,像一个小型的宫殿,里面房间众多,全部由木构成,每个房门之间都隔以纱幔。高大的穹形顶,可容数十到数百人的大小房间,布局与他的寝宫有相似之处。
卫洛来到侧房门外时,泾陵公子正跪坐在书房的主坐上,他面前的几上堆着厚积如山的竹简。他正低头持笔沙沙写着。在他的身后,只有两个侍婢,两个贤士在。两贤士各据一榻,也在提笔沙沙的在竹简上写着,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安静的气息。要不是卫洛亲眼所见,是在不敢相信他在片刻之前,还处死了几个人。
卫洛三人入内后,那守在书房门口的剑客兀自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立马上前一步,叉手朗声回道:“卫洛在此!”
那剑客眼一转,瞟到了她,顿时哑住了。
泾陵公子自战场回来,不过四五日间,可就是这几日,他令得卫洛小儿的名头在府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这种近身之臣,更是人人都看过卫洛。
剑客哑了。他谔谔半晌,才干巴地再次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又上前小半步,再次双手一叉,面对着他朗声应道:“卫洛在此。”
在卫洛的内功控制下,她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一直以来都是清脆中略带沙哑,是一种中性嗓音。在这个时候,她的嗓音更不可能有变化了。
那剑客直直地盯着卫洛,半晌,都不知道要如何向泾陵公子回禀的好。不过他们的对话,房中之人听得一清二楚。泾陵公子眉头微皱,头也不抬地说道:“卫洛进来。”
“诺。”
卫洛应了一声,大步跨入书房中。她刚走进去,那押她前来的两个剑客也进了侧房中,他们站在两侍婢之后候着,准备泾陵公子随时地召见。
卫洛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前,在离他几前五步处,她停下脚步,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卫洛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静静地持笔写了一个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卫洛,你知罪否?”
卫洛嗖地一声跪倒在地,低头颤声应道:“卫洛知罪!”
泾陵公子笔下不断,声音徐徐而来,“噫?小儿亦知有罪?说说,罪从何来?”
卫洛以头点地,颤抖着声音,无比不安地说道:“小儿是府中人,却时时以假脸面对公子。小人有罪!”
“哦?”泾陵公子微有点吃惊,他慢慢放下毛笔,收好竹简,有点头痛地想到:卫洛这小儿太过狡黠,他知我至深,总是于我发难之前先行坦言。十三这一手如此之狠,对他也没起半点作用。想着想着,他眉头微结。慢慢地,他抬起头,深入子夜的双眸盯向跪在脚边的卫洛。望着他乌黑的后脑壳,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近前,抬头。”
“诺。”
卫洛应了一声,膝盖两步,然后,她慢慢抬起头来。
这时,泾陵公子正端起酒斟,他的手刚一提,刚把酒斟凑近薄唇,准备饮上一口时,眼角便瞟道了卫洛。他怔了一下!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把手中酒斟重新放回几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直过了好一会,才沉声喝道“近我身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再次膝行三四步,绕过几,跪在他的膝侧。
“抬头!”
“诺。”
卫洛老实地抬头,眉眼微敛,面对着泾陵公子灼灼地打量。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然后,这只手托上了卫洛的下巴,令得她仰起头来。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这一张俊美的面容。盯了一会,他再次喝道:“睁眼!”
“诺。”
卫洛从善如流,睁开一双墨玉般的眼,静静地与泾陵公子对视。墨眼如玉,既清且冷,这样一双眼,当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有。泾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慢慢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时的他,与卫洛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的心又开始陶陶然,熏熏然。近得她听到那强烈的雄性体息,会有想投怀相就的冲动。不过,冲动永远只是冲动,卫洛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冲动主宰的人。
泾陵公子盯视她半晌后,突然声音一提,厉喝道:“来人!”喝声一出,卫洛脸白如纸,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一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沉沉命令道:“唤药公来。”
“然。”
药公?卫洛心如电转,这药公,莫不会是一个易容高手吧?
泾陵公子的双眼,从始至终都放在她的脸上,不曾稍瞬。他望着她苍白紧张的小脸,托着她下巴的右手大拇指一伸,抚上她的下唇。因长年的练习弓箭和剑术,他的拇指面相当的粗糙,这一抚,直刺得卫洛细嫩的唇有点生疼。
他的动作舒缓,温柔。那温热的粗糙地抚摩,令得卫洛的心脏又开始砰砰急跳,令得一股股躁热涌上她的脸颊。泾陵公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晕红的小脸,手指压了压她的下唇。这一下他的手指压得有点深,食指植入檀口内,触到了里面的一点濡湿。瞬时间,卫洛一颤,他也迅速地甩开了手。他居然甩开了手!他这一个动作有点急,有点乱,不应是泾陵公子所为。
卫洛微微垂眼,盯向那只放在腿侧的右手,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