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脸,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谐。因为这双眼很冷,很清,仿佛在石中埋了万年的玉,纯净无比,冷漠之极!天生无情!
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卫洛也不由感叹地想道:饶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与这样的眼相配。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
雍容的脸孔变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现出狡黠。
欣赏了好一会,卫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状。
这般双目泫然欲泣,配上那华贵的脸孔,竟是难描难画,无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动人之处。
笑着笑着,卫洛低叹一声,拿出药泥在脸上涂了起来。
这张脸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还略逊一筹!虽然这面孔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已经很出格了。这样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种处处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卫洛而言,她宁愿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来后,两侍婢还在门外候着,见到她出来,都是低头躬身。
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卫洛很快便找到了泾陵公子。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静静的倚在以榻上,手持白玉棋,眼望着棋盘。对面竟然没有对弈的人。
卫洛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她微躬身,双手一叉,轻声唤道:“卫洛见过公子。”
一边打招呼,她一边偷眼瞅去,原来,那石磨上画的是一盘残棋,他正根据那上古残谱,细细推敲呢。
泾陵公子缓缓地落下一白子,头也不回,低沉地开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献媚?”
他的声音很轻很舒缓,仿佛呼吸一般的轻描淡写。
要是以往,卫洛定当害怕。
可现在的她,楞是害怕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连忙老实地低着头,做出害怕状——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转变。
卫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将霸诸侯,纵可杀之人,也不能太过折辱,以免招人口舌。”沉默片刻。
泾陵放下刚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说道:“且上前来。”
“诺。”
卫洛应声上前,来到他的身侧。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他盯了卫洛的双眼一会,说道:“善!”
他直接赞美了后,卫洛听得一阵沙沙地笔尖划动的声音。她好奇地转头一看,见一贤士跪坐在离两天十步处,正持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有一人在。卫洛暗暗叹道:卫洛,以后不可这样,不可一看到他,便连这么大个闲人也自动忽略了。
那人写了一块竹简后,抬头说道:“已记之!”
卫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问道:“记之?”
那贤士看向卫洛,解释道:“公子有令,凡闻善策,必书之以传后世。”
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卫洛有一种小小地激动。她以前听说过,帝王啥的做事时,旁边会有史官记载下来他的一言一行。没有想到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历史的一幕。
卫洛直是欢喜了一会,才被灼灼盯视的目光给惊醒。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泾陵公子,一脸询问。
泾陵公子依然盯着她,他紧紧地盯着,缓缓说道:“似有不同。”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想道:这人总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无奈地看向泾陵公子,语气颇为痛苦地说道:“公子,如此动作,洛觉之不雅。”
“哦?”
卫洛加重了语气,痛苦地补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来一眼。
这一瞟真是威慑十足,卫洛从善如流,立马闭紧了嘴。
泾陵公子依然挑着她的下巴,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又说道:“瞳色如镜,容亦略浅。”
他居然说:眼神明亮得如镜子一样,易容物也涂得浅了些。
卫洛大晕!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这是个妖孽!完全是个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动之下有一点点疏忽。他怎么能连这么细小的变化也察觉得到?太可怕了!
他说到这里,拖着她下巴的手上移,抚上她的脸,皱眉问道:“何事令你开怀?”
卫洛面对他的问话,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无。”
泾陵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终于,他松开手,重新低头看向棋谱。
卫洛以为他会挥手命令自己离开时,却听得泾陵公子的命令声沉沉传来,“卫洛有管事之才,可堪为二等食客。”
‘沙沙沙’,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再次传来。
泾陵公子继续说道:“令,升为侧内事,管主院。”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低头,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她的应诺声很响,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愁。升是升职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说,以后自己又得与他日日面对了?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身姿,看着那鬼斧神工地俊美侧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开始急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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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潜伏期已经过去,没有了死亡威胁的卫洛要开始展开风华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九十六章 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泾陵公子自顾自地持棋沉思,许久都没有要卫洛退下。卫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开始转身准备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刹,回过头叉手应道:“然。”
“你亦越人,曾见过越姬否?”
卫洛心砰地一跳,沉稳地应道:“否。”
泾陵公子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家有万卷藏书,年幼便学有所长。如此子弟,纵晋也不多见,何于越无名矣?”
卫洛的心再次一揪。
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的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自然地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睑,嘟嚷道:“洛不孝,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林,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