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量着卫洛这个面目清秀,双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罢,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泾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八兄,圆脸上尽是期待和渴望。当然,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盯了一眼卫洛。
他持过酒樽,缓缓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道:“此儿令我悦。”
此儿令我悦!
这小儿令我很开心!
这一句太有分量了,瞬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卫洛身上。
低着头,无比期待泾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转手的卫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哭。她抬头无力地看着泾陵公子,很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正为众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说了。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那一下变得黯淡的双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开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卫洛,再转头看向八兄竟然对着这小儿露出笑容后,她的嘴嘟得更明显了。
腾地一声,她站了起来。只见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转身冲离。
她生气了。
这是大殿当中,数百上千名贵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泾陵公子最为亲近的妹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嬉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众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离席冲走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看向泾陵公子这一席。
渐渐的,无数低语声响起,“说是向公子泾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来与公子亲近无间,莫非,此儿大有来历?”
“呶,便是那最后一小儿。”
“此儿时谁?”
“观其面目亦就寻常,只双眼灵动如玉,公子泾陵竟是欢喜此类模样?”
“咻~!公子这几年,不见纵情于女色,竟是与我等一样,喜好童男子?”
“此儿面目太过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泾陵公子垂爱?”
一时之间,无数议论声响起,无数低语声回荡。
卫洛低眉敛目,垂头不语,心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坏了,这下是真坏了!十三公主这一走,居然把我置于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下,会有无数人关注我,无数与泾陵公子敌对的,或交好的势力把目光投向我。从此后,我是真正处于风尖浪口了。
这时的卫洛,只觉得一阵寒意嗖嗖地刺来,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十三公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给捧得高高的了。从来捧杀两字便是这样,先是捧得高高的,当摔下时,便是一摔可成烂泥!
卫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饶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刀斧刻出来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长长地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垂影。他,很气定神闲地品着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语,一切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也没有看向卫洛。
卫洛只是这一眼,那些议论声又响了几分,“咄!墨眼流辉,其顾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动人之至。此小儿乃上品!”
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谁乞盼雨露了?谁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卫洛顶天立地,什么时候会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垂爱,一个男人的一夕之欢?
这实在太恶心了!太令人气闷了。
卫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头去。
议论声还在响起,“此儿可有名?”
“然也,是唤卫洛,乃贵人出身。”
“卫人乎?那眼中神光潋滟,颇有越人之艳。”
“然,正是越人。”
这一下,卫洛直是绝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这类事她又无处分辨,现在的卫洛真是无策可施,无奈之极。
在‘卫洛’这个名字传出时,成奚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白皙中见清秀的少年,回味着他刚才抬眼的那风情,久久都无法动弹。
他还在呆愣间,他的主子文适大夫已向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离去,成奚还在向卫洛频频回望。
众人低语了一阵后,开始安静。泾陵公子有了一个所喜的童男子,这事虽然新鲜,却毕竟是小事——这年代,哪位王孙权贵不是处女童男成群,美姬无数的?
当众人开始收回目光时,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种要被众人的目光淹死的错觉。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后,便把酒樽放下,开始抬头欣赏卫洛的表情。
卫洛小脸灰白,双眼无神,樱唇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手相互绞动,显然正在急促地想着对策。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个华丽灿烂的笑容。
笑过之后,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转身向主席位走去。
众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个个都侧过头,看向他。
泾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后,双手一拊,含笑说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我此番从血海中博杀而回,最想念者,莫不过是晋国的佳人美酒。”
他这话说得轻松,众人嬉笑起来。
泾陵公子继续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诸位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嬉笑声更响了。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贤士们,更是一脸雀跃。
泾陵公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
第二卷 晋都新田 第八十三章 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他们站在两排榻几之间,任由贵人们选择。
贵人们选择完后,便轮到了贤士剑师,不一会功夫,已是人人膝头都坐上处女或童男,当然,卫洛没有。
卫洛是没有,可她刚开心了才不到一息,便发现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向她偷偷看来。
卫洛对上一众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无比纳闷,隐隐的,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袭向心头。
众人瞟了她一眼后,便瞟向高坐在对面,没有处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泾陵公子。
他们如此来回看了几遍后,卫洛刷地一下脸红至耳!她明白了,这些人正在等着,等着泾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边,等到她坐到泾陵公子怀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卫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
可惜,她只能干生气,却连瞪一眼谁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泾陵的每一个举动,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只准备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陈词,务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众人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终于抬起眼来。他朝卫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唤她近身时,他却是嘴角一扬,目光转向众人,以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诸公以为,这治人之道,当以严刑律人,以法制人为好,还是贯彻先贤之志,以仁德约之为好?”
泾陵公子这句话问得很轻飘,特别是这个场合下也不够庄重的情况下更显轻飘。
卫洛抬眼间,便看到他那双幽沉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亮。顿时心中一跳,寻思起来。
众贵人和贤士们都在与美人们嬉笑。听到泾陵的问话一落,一个中年贤士想也不想,便朗声应道:“自是以仁德约之为好!昔禹,昔汤,拥天下之爱戴,无不是以仁德而治。”
这中年贤士的话音刚落,一个生着三络长须的清瘦贤士站了起来,他激昂地说道:“仁德是其一,无为而治方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鸡犬不相闻,天下何事可生?”提倡无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贵人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鸡犬不相闻,便无事可生?当今之世,诸侯纷纷,最初时也是鸡犬不相闻的,何乱纷纷而起?若我说之,这仁德约之虽可,然民皆愚昧,得以严刑镇之,如有乱民,先以酷刑于众,如此,谁敢再乱?”
这人的说法迹近法家了。
这贵人的声音刚一落,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贤士推开腿上的童男,腾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大笑道:“酷刑处于众?昔商纣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妇肚。哈哈哈。”
这贤士直把那贵人的话引向商纣,令得那贵人顿时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一赤足麻衣的剑师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若人人相爱,无分富贵贫贱,弃豪华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