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卫洛低着头,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时,泾陵公子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且唤那小儿前来。”
“然。”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剑客拦住了卫洛,他手一挥,朗声说道:“小儿,公子唤你。”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卫洛的小嘴连颤了几下。卫洛低下头,讷讷地应道:“然。”
她转过身,慢步向泾陵公子走去,走到他脚前五步时,她慢慢跪下,头点地,颇为胆怯地说道:“小人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里面流淌着任谁也看不透的光芒。两年半没见,卫洛发现他更显威严了。
那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华丽还在,却威严更甚,高耸的鼻子在现在看来,分明是杀戮决断,无情果敢之相。
他也长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来,以山为棱以河为秀的面容,更有着让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敛,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胆怯的。
泾陵公子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眼。
这是一双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纯得没有半点杂色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没有杂质。组合起来,这是一双如极品墨玉般的眼。
然后,他转眼看向她那变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视中,卫洛开始低头,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在他下位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散发少年叫到:“唏!是儿生了一双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否?”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后才淡淡问道:“小儿何名?”
卫洛一惊!
她差点就此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泾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强行压抑了这个举动。
他不识得我了?他真不识得我了?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想到:他会不识得我了?我易容时,是缓步把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与两年半的黑糊糊的样子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还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识是我了?
卫洛的心在七上八下,无法判断泾陵公子的话中之意,也就无法做出应对时,泾陵公子低沉优雅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胡不语?”
这时,卫洛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恍然明白过来,就算他是真不识得又怎么样?自己必须说实话,不然转眼便会被别人拆穿。可不能因这种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头再次点地,清脆的,讷讷地回道:“禀公子,小,小人是卫洛。”
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半晌,泾陵公子低低地说道:“切近前来。”
“然。”
“抬起头来!”
“然。”
四目再次相对。
第二卷 晋都新田 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
泾陵的眼睛静静盯着近在一米的卫洛的脸,泾陵公子垂了垂眼睑,淡淡的,微笑地说道:“这两年,卫洛果然活得自在。”眼中甚广直视炯炯然,凛凛然。
他这话一出,卫洛马上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早就认出自己来了,他刚才的话是欺诈的。幸好自己反应得快。
不过这得意只是刚一闪,卫洛便重新垂头丧气了:两年半也,他不但记得自己,还记得这么深,那笑容也是不怀好意,事情不妙了。
这时刻,她努力地忽视心中涌出的缕缕欢喜。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诺。”
卫洛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后侍卫。
三个散发童子都在打量着卫洛,表情中不免有些惊异,以他们对泾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这个童男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却是最平庸的姿色。这样的人,为什么泾陵公子会另眼相看?
他们盯着卫洛打量时,泾陵公子也没有开口,他朝后面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樽。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等侍仆都是一怔。两个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对上他扫来的目光,连忙脚步一刹,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又看了看两个侍婢,见她们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悄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伸手持过陶酒壶,给泾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毕竟心灵手巧,这些事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此时做来也是从容轻缓,仿佛习惯了。
随着那浑黄的酒水汩汩入樽,泾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容。然后,他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端过酒樽,朝着对面的几人晃了晃,说道:“饮胜。”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刻,在座的另外几个贵人都知道了,公子泾陵确实对这个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们连忙收回放在卫洛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饮而尽。
卫洛倒完酒后,慢慢向后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着头,安静地呆在泾陵身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雄性体息,卫洛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有点暗恼地想:怎么一见到他,我又有些心慌意乱?
转眼她又想到:他这么关注我,我可如何应对是好?
她正寻思之际,突然听到身前的泾陵公子低沉舒缓的声音春来,“卫洛?”
卫洛一怔,连忙应道:“然。”
泾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随侍!”
“诺。”
随侍,这事卫洛并不陌生,她有点不解地想到:泾陵公子干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来便是他的贴身之侍。在她寻思的时候,一个脸白,下巴上生满了短短的黑须的散发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阴阳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泾陵,如今听了蔡姬之名毫无所感,对这童男却颇为另眼相看了。”
他瞟向卫洛,突然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泾陵,富贵可期,且饮一樽!”
卫洛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怀好意。
同时,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泾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在这些人面前刻意亲近我,还真是有问题呢。
她一边脑中思绪电转,一边向外侧站出两步,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就榻的几个贵人眼中。
她弯下腰,双手一叉,清声说道:“贵客错矣!”
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声音清朗地说道:“公子泾陵何人也?乃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对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戏耳。”
戏?
泾陵公子会有戏耍之心?
几人同时露出不信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略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小人之色,难进公子之眼。然。小人胆大,言出侃侃,不畏于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随侍。”
她说道这里,几位贵人倒是赞同了。眼前这个墨玉眼的小子,确实长相不怎么样,胆子也确实大。如寻常之人,面对这么多贵人,不是胆怯畏缩,便是气昂昂过了头,只有这小子能从容不迫,举止有度,让人一见悦之。
卫洛说出这席话后,她不用抬头,也能从几人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他们已经相信了。当下,她的心中一松。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物,是万众瞩目,若是传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会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头上,到那时,便是麻烦不断了。
泾陵公子懒懒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瞅着卫洛,淡淡地说道:“果是小儿!”
什么叫果是小儿,难道你才认出我?转眼,卫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她自然不会回话,低下头,卫洛再次后退,又侍立在泾陵公子的身后。
那短须童子这时哈哈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我一想到新田城会热闹非凡,美人如云,贤客成流,便心痒痒之,眼睁睁之。几位,公子泾陵甚是无趣,以蔡姬这等美人也不欲一亲芳泽。本公子却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风荡,恨不得就搂上一佳人来欢愉。我要走了!
说罢,他站了一起来。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几人也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嘻笑着向泾陵公子叉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而且在泾陵公子出征的两年半里,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便对泾陵公子没有什么惧意和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