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盯着前方,脸如金纸间,眼前已是一阵恍惚。
突然间,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便这般的朝着前方的空荡处,大喝一声:“小儿,小儿,回来!”
喝声一落,他张一张,又是一楼鲜血喷射而出,他高大的身躯重重的向后一仰,砰地一声,砸得几倒塌歪后,一动不能再动!
弃公惊骇之极,他纵身扑上,伸手按在脸如金纸,呼吸微弱的泾陵的鼻下人中处,急急的,泪流满面的厉喝道:“来人,来人!”
只是一瞬间,整个晋王宫已是兵荒马乱。
第五卷 凤翔云天 第三百三十二章 醒来
这些人一进来,便看到地上一滩一滩的鲜血,再一转眼,他们看到了泾陵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然后,又看到了弃公胸前的血迹斑斑。
瞬时,众人脸色一白。
这时,稳公冲了进来,他推开众人,三步并两步冲到弃公身前,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脸如金纸的泾陵,看着大夫拿出金针,为泾陵渡针转气。
稳公脸色刷地一白,颤声道:“这些,是君侯所吐?”
他指的,自然是一地的鲜血。
弃公一脸慌乱地点着头他的头这一点,众人齐刷刷的脸色一白。
君侯吐血了?这样的血,可是心头之血,最是伤神败体。如今他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分明是心神受损,魂魄荡漾所致。自古以来,这样的病是最难治的。
若再吐上个二三次,怕是鬼神出手,也无能为力了。
巫,擅长的是外伤肿毒或肌体五官的具体受损,大夫,虽然擅长于调理体内的病变,但对这种损耗心神的吐血,也不擅长。
翁公瞪了一眼弃公,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计较弃公的愚蠢了。
他低着头,紧张地看着金针施治下的泾陵。
看着他那灰败的面容,稳公不知不觉中,已是红了眼眶。
渐渐的,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稳公手一挥,低喝道:“退出殿外相侯!”
“诺。”
众人一叉手,慢慢退出大殿。
稳公搓着手,在大殿外地坪上转来转去,他榻着一张老脸,表情中已带了一份绝望。
这时,又有十数人急急赶来。这些人,都是晋宫中的实权人物。他们稍稍问了几句,便知道情况了。
在知道君侯是吐血昏厥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地一白,与稳公弃公一样,他们的脸上,也满是恐慌。
这可是心头血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的药公大步走了进来。这阵子,他恰好到新田办事,刚刚得到禀报,便连忙进来了。
他一进来,便扯着一个剑客问了问,这一问,他的脸色已是铁青。
药公大步走到稳公身侧,在众人压抑的沉默中,他愤怒地低吼道:“不过是一妇人!君侯怎会如此失控?”
每个人都沉着脸,只有稳公冷冷地回道:“到了此时,此话何益?”
药公一僵。
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半晌后,他砸着嘴,喃喃说道:“不过是一妇人,一妇人而已!君侯如此,奈百姓何,奈晋国何?”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晋侯的声音从后面沙哑地传来,“我的八儿现已如何?”
众人齐齐回头,朝着脸色苍老的晋侯叉手行礼。庆君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君侯他,至今未醒!”
老晋侯闻言,双脚一软,险些坐倒在地,幸好被他身边的越嫡公主紧紧扶住。
一个正卿上前一步,朝着老晋侯深深一揖,颤声道:“君上不起,君伯万不可忧虑过度。如此之时,诸事还需君伯调度。”
老晋侯干枯的手颤抖起来,道:“八儿,八儿,老夫我自当尽力调度,以侯八儿早日恢复。”
他说到这里,突然失声痛哭,“不过是一妇人,不过是一妇人啊!”
老晋侯的哭声,令的众人心中也是大堵,一时之间,好几个人都别过头去,以袖轻掩。
正在这时,寝殿中响起了铃声,鼓声。
看来,大夫的金针渡气,却是没有成功,现在换上了巫了。
众人齐刷刷地安静上来,紧张地看向殿内。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的鼓声,铃声戛然而止。于此同时,殿门打开,一个剑客走了出来。
众人团团围上,急急地问道:“君上何如?”
那剑客肃手低头,“君侯已然醒来。”
众人闻言,同时脸露喜色。
欢喜中,他们——整理着衣角,放轻脚步,排着队,慢慢踏入殿中。
现在的泾陵,正被平放在榻上,他仰着头,睁大双眼看着头顶。
众人看到他睁开了双眼,顿时松了一口气。老晋侯试探地唤了一声,“八儿?”
泾陵没有回应。
老晋侯看向稳公。
稳公上前,轻轻唤道:“君上?”
西西的声音传来,泾陵眨了眨眼,缓缓侧头,看向稳公。稳公连忙上前一步,来到他的榻旁,哽咽道:“君上?”
泾陵那幽深的,总是闪烁着睿智沉冷的双眸,此时没有一点神采。
他这般盯着稳公,却像是看向他的身后虚空处。
他听到了稳公的哽咽声,薄唇扯了扯,在一众人的侧耳倾听中,他缓缓开了口,“稳公,”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隐隐含着一种倦怠木然,“派出剑客,联系各国墨侠,对于小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道这里后,稳公沉默了。
事实上,不止是稳公,众人面面相觑后,药公走上一步,朝着泾陵深深一揖,低声说道:“君侯,夫人落水,已有月余,怕是玉体已入鱼吻中。”
药公的声音一落,稳公迅速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得脸色发青:君侯吐血刚醒,他怎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残忍?
泾陵没有动怒,也没有激动。
在众人放下担忧时,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我知。然,若小儿魂魄早散,寻得她的白骨,亦可与我共葬。”
稳公颤声道:“君侯尽管放心,臣定倾全国之力寻得夫人!”
泾陵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眼见殿中隐有哽咽,泾陵提了提中气,没有睁开眼,只是声音显得很平静,“诸君不必过于慌乱。”
这一如既往般,坚定平和的声音,令得众臣心神大定。
泾陵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与小儿,心神相依。此番,我静心自省,实感觉不到小儿魂魄传音。”
顿一顿,他的声音干涩地传荡着,“若得上天垂怜,她或安然在世。以小儿华美之容,不论现身何处,必然惊动世人。稳公,传我之令,若能寻得我妇,将以二城相赏!”
众臣见他语气中有了生机,大为欢喜,稳公凛然应道:“诺。”
泾陵说到这里,胸口一闷,他张开薄唇,低低地咳嗽一声,稳公急急上前一步,刚刚靠近他,便看到一缕鲜血,又从泾陵的嘴角溢出。
稳公大惧。
他跪倒在泾陵面前,以头点地,哽咽道:“君侯,君侯,,切不可再吐血了。君侯,你岂能不顾老父,不顾晋国乎?”
泾陵闭着眼睛,深深的呼吸着。
不一会,他终于平缓了喘息,把那口鲜血吞了回去。
这时,药公也上前一步,他跪倒在稳公身后,他啕啕痛哭着说道:“君侯,君侯,不过一妇啊,不过一妇啊!”
泾陵张了张嘴。
他的声音很低,很是无力,干哑着,带着一种疲惫入骨,“情已入障,非我能主。家国老父,自是难舍,奈此心如焚,胸中血气鼓荡,无法自制。”
他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他入了情障,明知道家国老父都需要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胸中血气鼓荡,控制不住想要吐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来。一时之间,都是苦涩万分。
药公放声大哭。
他跪伏在地,啕啕痛哭着说道:“不过一妇人而已,不过一妇人而已!”
泾陵闭上双眼,不再回答。
老晋侯看着这一幕,身子摇摇晃晃,在越嫡公主地扶持下,来到泾陵的身边。
他沙哑地轻唤道:“八儿?”
泾陵慢慢睁开眼来,他看向父亲的眼神中,有点恍惚迷离,这样的目光,哪里还是往昔那个精干勇武的泾陵所有?
老晋侯心中大痛,他哽咽道:“八儿,老父尚在,你怎可伤神至此?”
泾陵的嘴角动了动,低低地说出一句话。老晋侯见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便低下头凑到他的唇边倾听。
泾陵又闭上双眼,薄唇动了动,老晋侯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父亲,孩儿不孝。”
老晋侯闻言,跟着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