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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夫如沃宠妻如禾 (我是浣若)


  她虽腰中缠着九连环腿上绑着短刀,但毕竟是孤身一个女子,一身黑色短装劲衣一顶斗笠纵马狂奔,沿途也只敢住曾经与伏罡来去两回曾住过的地方。若是白日要歇息,也只在马上吃些干粮喝些水囊中的冷水。如此歇歇缓缓骑得十几日才终于到了清河县城。从清河县城一路往车集,正是春耕时节,一路上麦田粟谷田中皆是忙碌的农人,她才渐渐没了初上路时那份恐惧。
  越往故乡,越有近乡情怯之意,况且一别四五年,她再嫁一回又丧了新夫,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无知妇人变成了一个可以孤身匹马横穿半个大历的盛年女人。
  临近车集时,她见有处茶窠开在路旁,草棚下有些茶客在那里闲谈聊天吃茶,车马皆栓在路旁槐树下。既是近乡,她便也松了紧惕,下马拴到树上,进茶窠捡了张临马近的桌子坐了,招呼道:“店家,来一壶茶,再切半斤牛肉,若有软饼,可来半张。”
  店家收过铜板,不一会儿便端了削成片的牛肉与一壶茶来。饼亦上了半张,却是凉的。晚晴就着饼吃了几口牛肉,便见一个穿件半旧绸衣的年青男子,带着个年约半大不小的小姑娘进了茶窠,因那姑娘生的有些面熟,她便抬眉多看了两眼。
  晚晴一身亦是长年行脚客的打扮,黑衣黑裤,麻绳紧裹小腿。再她又戴着斗笠,自然无人能看清她真面容。那年青人身上的绸衣松松绔绔,显然并不合身,进内挑挑捡捡,背靠着晚晴坐了。自坐下便是喋喋不休,一会儿嫌弃椅子太脏,一会儿又嫌弃桌子油腻,再接着便不停嫌弃店家的牛肉卤的不够味道,说来说去,最后要了半张凉饼并一壶春茶,与那小姑娘两人吃喝着。
  晚晴记得那小姑娘进茶窠时面上神情不对,此时便也注意听着,忽而便听到小姑娘问道:“果真只要宋大哥说话,县衙就能将我爹放出来?”
  那年青人声音有些怪异:“当然了,我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宋知县,那是个最清正廉洁的老人,只要我带你到他面前说明你父亲的冤屈,他自然无有不放。”
  晚晴顿时怔住。宋知县,正是在清河县为任了多年的老县公,因他爱民如子又最重礼仪,无论大案小案只要击鼓,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在清河县中享有十分的声誉。但是,那天她在伏青山案头翻青河县志的时候,记得末尾附过一言,正是那宋知县的辞呈与推荐继任人之言。
  因伏青山在京中做官,宋知县希望能有个自己看好的人继任其位,才会特意写信往京中。
  从过年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了,既便信函一来一往有耽搁,此时宋县公定然已经卸任,由继位者接任其知县之位。而这衣服都穿不正的年轻人,张口就言自己是宋知县的侄子,又说只要他一言既能放了那姑娘的父亲,一派鬼话推敲不得,显然是个骗子。
  小姑娘吃了几口不肯再吃:“宋大哥,我吃饱了,咱们早些赶路呗。”
  年轻人仍是有些怪异的腔调:“这饼多好吃,你要不吃我就吃了。要知道,小孩子们剩了饭,无生老母可是要降罪的。”
  晚晴毕竟孤身离家,便是心觉得那小姑娘有些可怜也不敢多生事端。只是慢慢磨蹭着吃那半张饼,吃到一半时实在吃不下放下饼,便见那年轻人已经带着小姑娘出茶窠,正是反向车集,往青河县而去。
  她心中有些牵挂放心不下,又怕那两人原本就是亲戚,如此犹豫着往回折了几步,再又调转马头继续往车集走去。才走得几步,便迎上一队人马策马而来,为首的一袭松青色圆领长袍,约摸三十上下的年级,只一眼她便认得那是当年还曾求娶过她的车贤。
  既见了车贤,她便蓦然忆起,那小姑娘正是当年自己还曾抱着梳过头的车雨莲。一别四五年,那小姑娘如今也有十一二岁,骨骼容样大变,她自然一时半会不能认出来。
  车贤面上一派焦急,领着一队家丁家仆纵马自晚晴身边冲过,往清河县方向去了。
  晚晴顿得片刻,亦勒转马头一路跟上。她的白鸽是当年她尚还在伏村时,伏罡托花生到凉州传的信,拿那已死的踏燕与其它名马配出的种,幼时性子乖顺,但如今到了成年,只要果真策它跑起来,一般的良驹只能望其项背。
  她见路远不能追,索性纵白鸽下了田地,自田地中绕着截路一路追过去,待白鸽超过了车贤及众家丁们的马阵,这才横缰勒马,长长呈了一声吁白鸽生生停在路中央。
  车贤外出做了趟生意,才进家门就听老母亲说至少有半日功夫找不见车雨莲。他调来家下人细细打问,将她这几日的行踪问了个遍,才知是叫别有用心的坏人给拐走了。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未长成却也懂了事,要说长成,还正是傻的时候。这样大的年级若叫人糟蹋坏了身子失了名誉,一辈子也就完了。
  车贤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大声生张,带着一众家丁一路往清河县追着,却也未曾告诉家丁们究竟是为何而去。他见一匹白马四蹄腾开自麦苗青青的田间跃上车道,正是冲着自己而来,心以为是拐了车雨莲的仇家,扬手呼家丁道:“都把家伙亮出来!”
  言罢随即生生勒马,与家丁们止步在白马前。
  马上一个瘦俏俏的黑衣人,以身段曲线来看,当是个妇人才对。
  车贤做生意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独行的女侠客,此时不知对面这侠客是敌是友,缓缓抱拳问道:“不知大娘何故要挡车某的去路?”
  那妇人一手持缰,一手缓缓摘下头上斗笠,轻轻唤道:“里正大人!”
  车贤定晴望了片刻,见这白衽黑衫的女子容圆脸儿一双媚眼,便是不笑,眼中亦有几分温意,忽而喉咙间一阵错声,片刻才道:“竟是伏青山家的夫人?”
  晚晴扬了扬手中那斗笠,自己转身策马往前走了几步,见车贤也追了上来,直接开口问道:“你可是在寻你家大姑娘?”
  车贤一时间不能适应这该在京中做贵夫人的小媳妇如今侠客般的形容相貌,在脑中思索回味了片刻,忆及她爱孩子那股劲儿,也知她不是个会害孩子的人,压低声音道:“是。”
  晚晴立即指着前路道:“方才我在茶窠中吃茶,见她与一个年青人进茶窠吃了碗茶便走了。因多年未见,当实未能认出,便未多行一步拦住她,却是我的大错。”
  车贤已经策马要追:“怎能怪你。既你回来了,想必伏青山也在不远处,快些去找你家相公呗,车某赶着去救女儿,就不陪娘子在此闲话了。”
  他身后的人见主人要走,自然也都策马跟了上来。
  晚晴忙又策马追上车贤,在马上高声吼道:“我帮你去追大姑娘,你叫你家的家丁都在此等着。”
  车贤皱眉片刻,勒止了马问道:“为何?”
  晚晴压低声音道:“虽我不知你是怎样跟家下人们说的。但你家大姑娘是跟个成年男子走了,她还未嫁,眼看到了说亲的年级,声誉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下人们嘴长,便是救回来大姑娘,叫他们一通说,大姑娘的声誉就毁了。”
  车贤岂能不知这些。但是命比声誉重要,没了声誉他可以养女儿一辈子。可若命没了,他就那一根独苗,余生怎过?
  因不知晚晴根底,车贤也不多言,抱拳一礼扯起缰绳就要走。
  晚晴自然知道车贤是有些小瞧了她,不肯信她。
  她这些年,除了坐小月子的那一个月之外,未曾缀过练武,此时一根九节鞭已是用的炉火纯青。此时也不多言,只将九节鞭自腰中抽出,策马追上车贤远远甩鞭如游蛇出,随即策马到他身边而收鞭,那软鞭与钢锋相卡环扣着车贤的脖子,一用劲便将他整个脑袋拉到了自己怀中。
  “叫他们在此等着,我帮你去寻大姑娘。若我一人对付不得,你再叫他们帮我,怎么样?”晚晴问道。
  车贤有些呆滞,又叫一个妇人将自己脑袋拿索拴了,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缓缓点了点头道:“就照夫人说的。”
  吩咐众家丁在此等着,车贤与晚晴俩人一路策马狂奔。路上虽偶尔有行人,但晚晴全然未找到那穿绸衣的年轻人。她跑了许久,在一处山路边勒马停下,回头抚着额头汗珠对奔马而来的车贤喊道:“里正大人,这般追只怕是追不着的。或者那人带着你家大姑娘根本没往青河县里去,而是顺岔路拐到了深山中,咱们往县城不是白跑一趟么?”
  车贤勒止了马道:“我如今本在秦州城做个漕司,前些日子清河县老县公卸任,新县公继任,两厢交接,因我于清河县比较熟悉,知州大人便派我往清河县,要叫我在县中辅他些日子。前些日子也不知是谁竟放出风来,说我在清河县犯了法事叫知县拿下了大狱。你是知道的,我车集府中唯有一个老母并一个幼女,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或者因此言叫人惑之,莲儿心急之下听信人言,今日清早也未与老母打招呼,一路便要跟着那人往清河县去解救我。我恰今日回乡,一听之下便知是被拐了,这才一路急急往清河县寻来。”
  漕司,管的是一州之中的钱粮及转运等事。既车贤能做到漕司,显然也是弃商从官了。说起来,他应当还是乘了平王回京的春风,或者也有伏青山从中出过些力。否则,商官天泥之别,里正那等小差或者可以兼任,州县一级的官员,没有科举的门槛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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